王磐
喇叭,锁哪,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朝天子·咏喇叭》这首咏物小令写于明武宗正德年间(1506—1521)。那正是宦官刘瑾等“八虎”骄横跋扈、作威作福的时期。据史书记载,刘瑾等人以狗马鹰犬、歌舞角觝等,引导明武宗寻欢作乐,因而使朝政荒废。刘瑾等人乘机窃取朝政大权,“事无大小,任意剖断,悉传旨行之,上多不之知也”(《明通鉴》)。于是,刘瑾等人俨然以“站皇帝”(人称朱明皇帝为“坐皇帝”,专权的宦官刘瑾为“站皇帝”)自居,权倾天下,“威福任情”。产生于这种历史背景下的《朝天子·咏喇叭》,便以意义双关的手法来指桑骂槐,也就是以讽刺喇叭来抨击刘瑾等宦官的罪恶。
前四句是正面描写。而这又是紧扣着“抬身价”等三个字而展开的。本来,喇叭的曲子很简单,却要以很大的音量声响来“抬身价”。而这“抬身价”的喇叭声,并非是一声两声,一阵两阵,而是伴随着南来北往的官船多得“乱如麻”。可见,装腔作势之风的严重。如此写“抬身价”,具有双关的意义:表面上,是直接讽刺装腔作势的喇叭;骨子里,是暗中讽刺那名为奴仆,实为“站皇帝”的宦官刘瑾等人。他们假传圣旨,胡作非为,使得朝野上下冤声载道。
接着三句是侧面描写,从旁观(听)者的心理活动来写喇叭:军士听了军士发愁,百姓听了百姓害怕。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人们难以分辨是真还是假。一个“愁”字,一个“怕”字”,锲入到旁听者的心理深层,反映出旁听者对以假乱真的喇叭的愤恨。而骨子里,是写军民共愤,痛恨假传圣旨、矫诏办事的宦官。在封建社会里,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宦官也狐假虎威,在自己身上披上假龙袍,俨然以“站皇帝”自居,有谁遇到他们不发愁、不害怕呢?
最后三句也是侧面描写。不过,上面三句是侧重于心理刻划,这三句是侧重于物象的描写。一个“吹翻”,一个“吹伤”,特别是一个“水尽鹅飞罢”,描绘了一幅人和物都遭殃的惨景,也深刻地揭示了喇叭的危害性。这也是意义双关:表面上,是写受害者痛恨喇叭伤物害人;骨子里,是写广大民众对掠夺成性、草菅人命的宦官刘瑾等人的无比憎恶。
咏物诗中意义双关的艺术手法,往往可以引出明层与隐层的两种意义,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它所以能收到这样的效果,主要是因为作者所咏的物与所讽刺的对象有某种内在的联系。这种内在的联系往往为人们所熟知,比如说这首小令中所咏的喇叭和暗中讽刺的宦官,与作者家乡运河沿岸的高邮(今江苏高邮),有着密切的关系。那时,运河是南北运输和交通的重要航线,宦官们是当时腐败的封建政权中最得势的一批人,往往乘着官船在运河里来来往往。每到一个城镇,就吹起喇叭招呼当地的兵民来侍候他们,他们就趁机敲榨勒索,鱼肉人民。正是在现实生活中喇叭与宦官有这样密切的关系,因此,作者在《朝天子·咏喇叭》中运用的意义双关的手法,很容易被读者所理解。人们读了这首小令,很自然地从对喇叭的讽刺中,看出作者借物言志、讽刺宦官的深刻含义。
善用衬字,是这小令又一个艺术特色。下面加点的字,就是在《曲谱》规定的字数外多出来的字,也就是衬字:
喇叭,
锁哪,
曲儿小腔儿大。
官船来往乱如麻,
全仗你抬身价。
军听了军愁,
民听了民怕。
那里去辨甚什真共假?
眼见的吹翻了这家,
吹伤了那家,
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从中可以看出,《咏喇叭》中有二十个衬字。大量衬字的运用,使这首小令显得行文自由,挥洒自如。不仅句式灵活多变,而且扩大了小令的容量,丰富了思想内容。
上一篇:睢景臣《【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原文及讲解
下一篇: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原文及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