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叔伦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戴叔伦的词,只存这首《转应曲》,《全唐诗》作《调笑令》,并注明即《转应曲》。戴叔伦的作品,在唐代大历、贞元间,以能反映社会现实见称。其写边地生活的诗,有《边城曲》、《屯田词》等,词则是这首《转应曲》。此词以明白如话的语言,比较深刻地反映了边地戍卒的思想情绪,真实地揭示了中唐时代民间极以戍边为苦的社会心理。起句以“边草”点明边塞的地理环境;以边草的“尽”与戍卒的“老”构成一对鲜明的形象,借以反映长期戍边生活的愁怨。以“草”衬“兵”,以“尽”喻“老”,不独用笔新颖,而且暗寓作者对当时戍卒的同情。这种思想情绪一直贯串全词。“山南山北”的“山”,自然也是指边塞的山,这一句明写冰天雪地的景象。“千里万里”字面是写月光的普照,实则是写戍卒离家之遥远,而以明月这个最易使人动情之景,暗写戍卒的思乡怀人之情。在那遥远的边塞的山地上、雪堆里,戍卒们望着天上的明月,思念着远在千里万里之外而同此明月的家乡,偶尔一声胡笳传来,悲悲切切,呜呜咽咽,此情此景,戍卒的心都要碎了!这种心情,作者在词的结尾用“愁绝”二字加以概括,起到了画龙点睛、卒章见志、揭示主题的作用。
“愁绝”为一篇之骨,也是全词之“眼”。作者为了使之得以突出表现,增加其艺术感染力,在写作上成功地使用了“烘托”的艺术手法。首先是景物的烘托。全词的绝大篇幅是写自然景物:边塞的将尽的枯草,积满山山岭岭的冰雪,初晴的夜空上普照大地的明月,偶尔传来的悲切呜咽的胡笳声,用这诸般景物托出那羸弱的老兵。这样步步写来,层层烘托,感情所至,就自然凝成了“愁绝”二字。这样的“愁”,自有其沉重的扣人心弦的力量。景物的烘托之外,作者又运用叠句的艺术形式所创造的艺术氛围加以烘托。全词八句之中,有两对叠句(“边草”、“边草”与“明月”、“明月”),用这种重叠复沓的结构形式,一方面反复歌咏,加强语意、感情的抒发,以尽其情;另一方面也起到一种创造意境的作用。“边草”的叠句,就造成了一种茫茫无边的荒凉草原的意境,从而为那老兵提供了一片迷离的活动背景,以烘托其空虚彷徨的心理状态。这是单一句“边草”所收不到的艺术效果。“明月”一叠,又有其特殊性:这两句乃是“千里”句末二字“月明”的倒词的重叠,用这种倒叠的手法使叠句与上句转相呼应(“转应曲”的名称即由此而来)。这样一来,既造成了一种月光满地、使戍卒辗转难寐的意境,又形成了一种回环往复的韵致和上下勾连的构局。这种复杂的艺术氛围,就强烈地烘托了那老兵的辗转反侧的思乡情绪,再加上那一声追魂夺魄的悲笳,困于戍守的老兵还会不“愁绝”吗?
《转应曲》尽管属于单调小令,但在用韵上却是比较复杂的。在全词八句之中,共押四仄韵、两平韵、两叠韵,而且又要三换其韵(起韵用仄,二韵换平,三韵再换仄),使全词句句入韵,连绵而下,虽然其唱法早已失传,但诵读起来,我们仍能感觉到它确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音韵美。据白居易说,这种调子本来是一种“抛打曲”。于小令之中有如此复杂的用韵和如此多变的构局,是前无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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