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敦儒
摇首出红尘,醒醉更无时节。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
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明灭。
朱敦儒于高宗绍兴十九年(1149)离开朝廷后,长期寓居嘉禾(今浙江嘉兴)。《宋诗纪事》引《澄怀录》:“陆放翁云:‘朱希真居嘉禾,与朋侪诣之。闻笛声自烟波间起,顷之,棹小舟而至,则与俱归。室中悬琴、筑、阮咸之类。檐间有珍禽,皆目所未睹。室中篮缶贮果实脯醢,客至,挑取以奉客。’”可见作者当时全然过着一种世外桃源式的生活。他前后写了六首渔父词(均调寄《好事近》)来歌咏这种闲适生活的情趣。这是其中的一首。
开头一句表明自己放弃官场生活的坚决。“摇首”二字很形象,既对“红尘”(尘世,这里指官场)否定,又不置一辞,这是一种轻蔑不屑的态度,亦如杜甫《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诗所云“巢父掉头不肯住,东将入海随烟雾”之意。何以如此,词人未说,只好让读者自去体味,紧接的一句只把原因推到自己的志趣与官场格格不入。晋时嵇康就数过官场之“七不堪”:“卧喜晚起,而当关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钓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动,二不堪也……”(《与山巨源绝交书》),总之,披红着紫,就必须严守官场制度,醒醉都要受节制的。对于“天姿旷远,有神仙风致”(《花庵词选》赞作者语)的人物是一种束缚! 一旦“摇首出红尘”,作了个烟波钓徒,才能“醒醉更无时节”。这两句语言明快质朴,同时又极传情,一种超脱尘世的轻快感溢于言表。
三、四句则进而写渔父生活,能使人想起两首著名的唐人诗词——张志和《渔父》词和柳宗元《江雪》诗。其实,渔父生涯既不全然像“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写的那样浪漫,又不全像“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写的那样苦寒。“绿蓑青笠”,白鹭桃花,固然可悦;“披霜冲雪”,独钓寒江,也很习惯。总是恬淡自适。这样写来,实兼张词、柳诗的境界而有之,颇具概括之妙。
渔父的志趣和生活概貌有了一个总的交代,后片便切取一个断面,进一步表现闲适生活的可爱。江湖上也有风浪,“己佩水仙宫印,恶风波不怕”(同调词)等句,都表明这一点。但与官场风波比较,则“江头未是风波恶”(辛弃疾)。而到“晚来风定”时候,更有一番景致:新月当空,钓丝不动,水平如镜,上下天光,表里澄澈。作者用洗炼的笔墨勾勒出一幅清雅的图画。这境界是静的,所有的景物都表现着这一特点:“钓丝”是静的(“闲”);“上下是新月”,可见水也是静的,静得连縠纹也没有……而在这幅静态的画面上,作者最后加上奇妙的一笔:一只缥缈的孤鸿,明灭于远空,那是静的背景上的一个动点,而它的动感不是来自位置的移动而是来自光线的变化。这小小一点便使如画的诗境更其安静、清丽、美妙。
仅说后片如画还不够,这画境还具有一种象征的意义。那风平浪静的江景,显然是词人“澄怀”的反映;那“缥缈孤鸿影”,也是一个自由出没于江上的幽人的写照。
总之,全词用清丽晓畅的语言,由渔父生活的粗线勾勒,到一个生活断面的精妙描画;上片以抒情起,下片以写景结;写实与象征手法结合,意境完整高远,在艺术表现上颇有可资借鉴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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