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
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客里看春多草草,总被诗愁分了。
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谁家?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
本篇首句陡起。“采芳人杳”,把春时人们采摘花草的热闹景象一笔扫去,像是舞台上陡然出现的净场一样,但下文却由此生出,既然采芳人杳然无踪,可见时令已到了众芳凋零的春末,郊野呈现一片凋残凄迷的景象,“顿觉游情少”。其实词人“游情少”还有更深刻的原因,而不单纯是因为“采芳人杳”。这里留下几分不说,反而更能诱使读者咀嚼那种欲说还休的滋味。
似乎是由于见到“采芳人杳”、百花凋零,词人又不由得后悔前此错过了芳时,未能饱览一年一度的大好春光,“客里看春多草草”显然带有一点遗憾乃至追悔情绪。“草草”说明当初即使有采芳人为伴时,也未能细观细赏,游兴也并不高。至于如何会如此,句中已吐出了“客里”二字,继而又说“总被诗愁分了”,因诗愁而冲淡了看春的兴致。但“诗愁”究竟是什么,也并未明确交待。上片说到这里为止,给读者造成了悬念。
“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谁家?”由上文说自己,转到说燕子,似是另起一事。然而,作者一向主张“过片不要断了曲意,须要承上接下”(《词源》)。这里变直陈为比兴,而曲意丝毫未断,它借写燕子把上文欲说而未忍多说的话,又进一步做了一点吐露,前后联系起来,才能更深入地体会出词人的处境、心情。张炎生于南宋末年,本南渡勋王张俊的后裔,宋亡后曾于至元二十七年(1290)北上大都,参与缮写金字藏经,或因政治强迫,或以生计所驱,难于确指,第二年即南归。他经常以飘荡无依的燕子自喻,上句“燕子天涯”可能指自己大都之行,下句“燕子谁家”,则指北游归来飘泊吴越。既然如此,上文所谓“客里”、所谓“诗愁”,则又当透过一层去体会了。总之,词人遭逢不幸,情怀恶劣,实际上无论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游情诗兴。雨已经不是催花的媒剂,而只能彻底葬送一春的残花。词人不愿听赏夜雨,语带双关,透露着家国身世之痛。
这首词抒发作者宋亡后飘零失路、孤独无依之感,而以伤春的口吻出之。首二句“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一写客观环境,一写主观感受,端绪已出,以下则层层深入,由“游情少”而及“看春草草”,由“看春草草”而及“诗愁”。换头写梁燕无主,既已由上阕“客里”暗递消息,亦缘燕子本是采芳时节惹人关注的事物,词人因游客散去,在孤独寂寞中转而注意到飘零的燕子,是很自然的事。写燕子不仅丰富了词的意境,使词在过片处显出波澜变化,同时仍与上下文保持内在联系。至于结尾慨叹夜雨不是催花,则更与首句“采芳人杳”直接呼应,层层转入,而又层层翻出,结构是非常细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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