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自黄浦出吴淞泛海·陈去病
舵楼高唱大江东,万里苍茫一览空。
海上波涛回荡极,眼前洲渚有无中。
云磨雨洗天如碧,日炙风翻水泛红。
唯有胥涛若银练,素车白马战秋风。
陈去病作为“南社”发起人之一,著名革命志士,“少年时负奇气,一往无前”,中年致力革命事业,慷慨以天下任。一九○八年,时当革命斗争风起云涌之际,他由上海乘船渡海赴广东从事革命活动。以这样的个性气质,这样的形势,这样的目标,该是怎样的一番心胸和激情?这一切都展示于泛海抒怀的造境之中。换句话说,挥洒于笔底的境界并非单纯为眼前景物的自然展开,胸中波澜的融入和开掘,可以称作融情入景,而从诗面的景物选择与渲染看,又何尝不是一种象征呢?
“舵楼高唱大江东”,作者居于全船视野最开阔处的“舵楼”,自然首先规定了全诗写景的视点,其实这昂然前趋的位置,不也正与作者立于革命前潮的位置表里沟通吗?“高唱”“大江东去”,便有“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而今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侯鸿鑑《浩歌堂诗钞序》说他“慷慨悲歌,不可一世”,郑逸梅《南社丛谈》说他“孤芳自赏”,从这一句中都可遥见其当日气度。有此雄迈壮阔的起笔,次句“万里苍茫一览空”无论景物还是情境就都是合理的展开了。“一览空”饱溢了“不可一世”的意致,而从写景看,则是大处着笔的无限远景,是极目海上的真切实境。次联出句视点下俯“波涛”,那波涛重重回荡,由近及远,无穷无尽,“极”正是“波澜动远空”的境界,同上句的“一览空”勾挽。对句视线再作回收,由于波涛的起伏,“眼前洲渚”乃时隐时现。革命风云的层层叠起,革命形势的升沉起伏,便成为这两句被象征的内涵。这几句可以凭艺术感觉鲜明体察到写景的底蕴,诗面上表现得又“无迹可寻”,人们说陈去病诗为“唐音”,这正是突出的一点。“云磨雨洗天如碧”已注明为“烈日中忽遇阵雨”的实况,视野上扬。“日炙风翻水泛红”,写日光返射出的色彩,视线下临。一“碧”一“红”,上下映衬,色调鲜丽夺目,境界美轮美奂。这境界乃是经过“云磨雨洗”、“日炙风翻”艰难锻淬之后——“磨”、“洗”、“炙”、“翻”,作者遣词中如此突出这一点,强烈的主观感觉对自然景象的这种强调,其象征意旨当是不言而喻的。当然作者深知自己在实景中叠映的是一种理想和憧憬,而眼前更需要的是艰苦的斗争,甚至悲壮的牺牲,所以,末联用伍子胥的事再写波涛,并用“唯有”两字领醒,命意盖在于此。“素车白马战秋风”透露着壮士视死如归的激烈心怀,那当然是对斗争事业艰难性的充分理解为前提,并与首句“舵楼高唱大江东”的豪迈遥相呼应,形成不同色调的情感层次。
全诗笔力雄迈恣肆,境界阔大,气势豪壮,真力弥满,显示了陈去病诗歌的独特风格,并由此感知一代历史前驱者们的昂扬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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