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史·张裕钊
功名富贵尽危机,烹狗藏弓剧可悲。
范蠡浮家子胥死,可怜吴越两鸱夷。
本诗咏春秋吴越事。当年吴越两国世代仇雠、胜败忽如转圜的历史,常常令人掩卷沉思,千载之下,鼙鼓犹酣,战血流腥,一任后人唏嘘凭吊,感喟兴亡;然而,作者并不经意于此。本诗着眼于历史沧桑中的个人命运,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透视匆匆历史过客的荣辱升沉,因而具有某种哲理蕴涵。
首句提破诗旨,揭示“福兮祸所伏”的生活辩证法,以为唤醒人间痴迷的当头棒喝。“功名富贵”是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追猎角逐的人生鹄的,丰功伟业,锦绣荣华,足令世人歆羡,然而咫尺之间,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令人惴惴于一失足成千古恨。
次句,“烹狗藏弓”,勾践灭吴,他的谋臣范蠡致书文种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洞察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这句千古名言,撕破了封建纲常伦理的庄严面纱,道尽人情险恶。它揭示了胜利之后袭来的巨大悲怆,使人仿佛可以想见在血色黄昏的战争丘墟之上,凯旋的将军孑然四顾,独立苍茫,难逃喋血伏尸的命定归宿。
三、四句举出两位殊途同归的悲剧英雄:伍子胥和范蠡,吴越二国的股肱良臣,都曾在历史舞台上叱咤风云,赫赫扬扬。子胥辅佐吴王成就霸业,运筹决策,屡建奇功,然而终以直谏遭谗取祸,吴王夫差赐他属镂剑逼令自裁,子胥将死,恨曰:“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也”,为了不使子胥亡魂得见,夫差命人取子胥之尸,盛以鸱夷,投之于江。范蠡辅佐越王复国雪耻,苦身戮力,忍辱负重,深谋二十年,终于灭吴,越兵横行江淮,勾践号称霸王。范蠡以上将军返国,以为盛名之下,难以久居,于是见机远飏,辞勾践以避斧钺之威,载轻宝珠玉,乘轻舟以浮于五湖,变姓名自号鸱夷子皮,意谓待罪之身有如子胥盛鸱夷而浮于江,境遇略相仿佛。曲终人去,蓦然回首,前鉴不远,怅恨何极!这个别号寄托了一缕剪不断的淡淡哀思。诗末句,“可怜吴越两鸱夷”,带有醒世意味,吴越两国这一对棋逢对手的宿敌,终于相徜徉于江湖,劳劳浮生,化作鸱夷一梦。读来如醍醐灌顶,似觉吴越之间干戈扰攘的纷争,都如云烟过眼,风瞥电逝,唯余烟波浩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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