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张佩纶
市尘知避客,兀坐玩春深。
火烬茶烟细,书横竹个阴。
惜花生佛意,听雨养诗心。
傲吏非真寂,虚空喜足音。
张佩纶在光绪初年,与张之洞、陈宝琛、宝廷遇事敢言,有四谏之称,号“清流党”。陈衍《石遗室诗话》云:“篑斋诗才富有,用事稳切,与张文襄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汪国垣《光宣以来诗坛旁记》亦称“其诗尤工,与张广雅尚书并称为北派二巨子”。论者以为能得其实。此诗颇可见其兀傲不谐俗之性情与学东坡、半山之诗风。
首句“市尘知避客”,写卜居闹市而无世俗烦扰,盖因心胸清雅高洁,故而市尘也知相避。用意与陶渊明《饮酒》诗中“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数语相仿佛。所不同者,陶句自然,张句精警。以拟人化手法写俗尘避人,而不直写人拒俗尘,更显出诗人的襟怀磊落。次句“兀坐”二字既刻划出诗人独自端坐的傲岸神态,又暗取宋之问《自洪府舟行直书其事》“兀坐去沉滓”句意,以与首句承接。“玩”既是欣赏,又是体会,下字很有讲究。“深”后置修饰“春”,虽是叶韵需要,也见出修辞变化。
“火烬茶烟细,书横竹个阴”,可谓诗中有画,读者眼前浮现出这样的景象:室内,微现暗红的炉火余烬上,袅袅升起细淡的茶烟;室外,翻开的书卷横摊在修竹的绿叶浓荫下。“竹个”写竹叶,虽非诗人独创,却也颇有生新之趣,读之似觉“个”字形的竹叶已触手可及。二句写景细致入微,文辞中流露出一种不为外物所动,以品茗读书自得其乐的自重之意。
“惜花生佛意,听雨养诗心”二句,由景入情,颇有哲理。钱仲联《梦苕庵诗话》以为此联与梁鼎芬“闻雁知兵气,听雨养诗心”十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佛以慈悲为怀,惜花则易广蓄爱心,体会佛法普渡众生之宏旨;诗以意境为尚,听雨则能忽得灵感,领悟诗道独启自心之秘要。有此二事,足可疏心灵,澡雪精神,滚滚红尘,其奈我何?
尾联,诗人说:我这个傲吏并不真的寂寞,虽然恶俗之人足迹难以进入我的居处,但风雅的仁人君子自可时相过从。空中传来的脚步声,不正是又一位良友来访吗?这真令我高兴,令我感到吾道不孤。善于联想的读者,会由此想到阮籍的青白眼,想到刘禹锡《陋室铭》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更加深对张氏兀傲不谐俗的性情的印象。
此诗写作年代当在张佩纶遣戍察哈尔之前,遣戍后诗作便多愁苦之音,读者有兴致的话,自可对照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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