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谷城之明日谨以斗酒牛膏合琵琶三十二弦侑祭于西楚霸王之墓(三首之一)·王昙
江东余子老王郎,来抱琵琶哭大王。
如我文章遭鬼击,嗟渠身手竟天亡。
谁删本纪翻迁史?误读兵书负项梁。
留部瓠芦汉书在,英雄成败太凄凉。
这首诗题目很长。“谷城”是地名,在今山东东阿,有项羽坟墓;“斗酒”、“牛膏”,古代常以牛、酒作祭祀品;“合”是连同;“琵琶三十二弦”,琵琶为四弦乐器,辅以古人所谓八音,故称三十二弦;“西楚霸王”即指项羽,秦亡之后曾自封为西楚霸王,与刘邦争天下,失败自杀,葬在谷城。诗人住宿在谷城的第二天,非常恭谨地用斗酒、牛膏连同琵琶去祭祀项羽的坟墓,并作诗吊之。诗歌对项羽的失败致以莫大的惋惜和同情,对后人以成败论英雄表示强烈的不满和愤慨,同时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牢愁和郁怒。
首联“江东余子老王郎,来抱琵琶哭大王”。“江东余子”,项羽起兵时,在江浙一带收精兵八千人,打遍天下,后来都战死沙场。最后项羽走到乌江,乌江亭长驾船等待,要接他东渡,以图日后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可他却说:“籍(项羽之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于是决计自杀。王昙是浙江嘉兴人,所以称自己为“江东”之“余子”——余下来的人。另外,“余子”还兼用《后汉书·祢衡传》的典故:“余子碌碌,不足道也。”意思说自己一生碌碌无为,很不得志。“老王郎”,是王昙自称。“大王”,指项羽。两句大意是说自己抱着琵琶来哭悼项羽,由此引出下文。
颔联“如我文章遭鬼击,嗟渠身手竟天亡。”上句,“文章”在这里泛指才能;“鬼击”为鬼神作怪之意。诗人才华横溢,学问渊深,却屡试进士而不第;身怀绝技,富有才干,却终其一生而无用,因此不能不发出不平之鸣:像我这般才能,居然遭鬼怪打击!下句,“嗟”是感叹,叹息;“渠”即他,指项羽;“身手”谓本领;“天亡”典出《史记·项羽本纪》,项羽在自杀前夕对部下说,自己在楚汉之争中失败,“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因此王昙说,可叹项羽那样英雄,竟然被天意灭亡!
颈联“谁删本纪翻迁史,误读兵书负项梁”。上句,“本纪”,西汉司马迁《史记》一书在体例上将人物传记依次分为本纪、世家、列传三种,其中以本纪为最高,专门记述帝王;书中将项羽列入本纪,遭到当时一些封建史学家的责难,后来东汉班固著《汉书》,便将项羽从本纪中删去,并入列传。所以,王昙在这里愤怒地责问道,是什么人推翻司马迁《史记》的定案,把项羽从本纪中删除的?下句,“项梁”是项羽的叔父,也是老师。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王昙这里说项羽改“读兵书”是一个错误,实际上是诗人的愤激语,也就是痛惜项羽的失败,并关合下文。
尾联“留部瓠芦汉书在,英雄成败太凄凉”。“瓠芦”即葫芦。《南史·萧琛传》说,萧琛做宣城太守时,有个北方和尚渡江南来,随身只带一只葫芦,里面装有一部珍本《汉书》。诗歌大意是说,葫芦中留下这么一部《汉书》,它以成败论英雄,项羽这种遭遇也真是太凄凉了。两句在颈联怒责“谁删本纪翻迁史”的基础上,直接传达了诗人对以《汉书》为代表的“以成败论英雄”的愤慨。
全诗纵横豪放,表面上是在“哭大王”,实质上却在“哭”“王郎”。诗人“嗟渠身手竟天亡”和“英雄成败太凄凉”,惋惜项羽生前的失败,同情他身后的遭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如我文章遭鬼击”,为自己怀才不遇鸣不平。也就是说,这首诗的真正题旨实际上是通过哭悼项羽来抒写自己的郁愤,感项羽之凄凉,叹自身之不遇;借他人之酒杯,浇胸中之块垒。醉翁之意,其在斯乎?
整首诗评点《史》《汉》,“哭”、“嗟”数字,把一个慷慨激昂的诗人主体形象鲜明地渗透在诗歌当中。诗歌的奇情异采与诗人恃才任气的个性是吻合的。王昙曾偶然在谈笑之中说自己会使“掌中雷”,一掌可击万人,而被人视为诞妄,终身不得步入仕途。这种个性和遭遇也使他的诗歌染上了狂诞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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