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时
西湖之妙,余能知之;而西湖之病,余亦能知之。
昔人以西湖比西子,人皆知其为誉西子也;而西湖之病,则寓乎其间乎?可见古人比类之工,寓讽之隐,不言西湖无有丈夫气,但借其声称以誉天下之殊色,而人自不察耳。不独此也,即天半峨嵋,昔人以为誉此山者,无以加焉。由今思之,隐然有引之以入于妇人之数,而不许其独为丈夫者,穆公其能首肯焉否也?
——《赖古堂名贤尺牍新钞》
在这封短信中,作者向友人谈了他对西湖和峨眉山的看法。浙江杭州的西湖景色秀丽,不知引起历代多少文人墨客的赞叹。富于想象力的诗人因西湖之秀美而联想到春秋时越国的绝色女子西施,并以后者来比喻西湖之美,这实在令人心驰神往,难怪宋代大诗人苏东坡的诗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是那么脍炙人口。在许多人的观念中,西湖的确是美丽的,并且无不赞赏苏东坡诗句的比类之妙,这几乎已成为毋庸怀疑的定论。但唐时却突发异论,他先承认西湖之妙,这实际上也体现了尊重客观的态度。但是接着笔锋一转,论及西湖之病,这才是所要表达的本意。而文章妙处正在从众所周知的比喻出发,引发出别具新意的理解。将西湖比喻为西子,一般的理解当然是对西湖的赞美,但作者却认为这个比喻本身就暗含讥讽,因为西子之美是一种女性之美,阴柔有过而阳刚则乏,也即缺少作者所说的“丈夫气”,有小家子气,缺乏一种壮大的气魄。作者认为西湖的致命缺陷正在乎此。同样,前人皆以为“天半峨眉”乃赞扬峨眉山之挺秀,而实不知此名称已将峨眉山纳入妇人之列,因为它也丧失了豪雄超拔之美。
平心而论,将西子比西湖、把山称作峨眉的初衷并没有贬低的意思,而且自然风景的美丽体现出阴柔或阳刚两种风貌本身无可厚非,而且只有这样才更显出自然风景的多姿多彩,从而让人们得到不同的审美感受和心理满足。那么作者又为何如此苛求呢?其实也并不奇怪,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可以并且也经常是见仁见智的,立足点不同就会导致结果的不同,而不同的结果又常常可以并存。作者对西湖、峨眉之病的看法确实是自出机杼,且不论他的看法是否合理,至少它表现了一种新的思维方法和认识角度,如前所述,对事物的认识应该具有这样的素质。何况从某种意义上说,西湖、峨眉之病也的确存在。
虽然作者对于妇女的态度未必可取,但他敢于推陈出新、自抒己见的精神却值得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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