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尾塗中·——《庄子·秋水》》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塗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塗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塗中。”

——《庄子·秋水》

〔注释〕　濮水：水名，在今山东濮县南。　楚王：楚威王。往先焉：去濮水边迎候。　累：谓将以国事相托。　巾笥：布巾和竹箱。此指以布裹之而放在竹箱里。　塗中：泥地里。　曳尾：拖着尾巴。意谓在泥地里自由自在地爬来爬去。

庄周是一位冷眼热肠的思想家，因为太清醒，所以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阴暗面看得更透彻些；因为对社会人生有着深厚的爱，所以对社会人生的批判也来得更激烈些。同样针对危机四伏的现实社会，儒家的做法是奔走呼告，尽力挽救，哪怕明知这样做也无补于事。而道家的庄周却不同，他的观点是：如果泼出仅有的一桶水救不了这场大火，那还不如保留这桶水。危机四伏的社会中，庄周选择了冷眼旁观。

楚威王听说庄周有才干，因此使人预先候在庄周将要出现的濮水边上。这一方面表明庄周之贤已名闻诸侯，另一方面也表明楚威王有礼贤下士之举。然而庄周以神龟爱生不爱名为喻，表明自己不愿因追求世俗所谓功名利禄、权势尊位而牺牲可贵的自由。此段记载又见《列御寇》，只是将楚王遣使改为“或聘庄子”，神龟之喻换作牺牛之喻。宋代学者黄震认为此处所述“史无其事”，“凡方外横议之士，多自夸时君聘我为相而逃之，其为寓言可知也”(《黄氏日钞》)。此文盖出自庄周后学，有意为其师辩护：庄周不是不能用世的无能之辈，唯因追求全性贵真、无为自适而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而已。“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一句，实为后文庄周巧拒楚使预设铺垫。明人陈深《庄子品节》评《秋水》云：“庄子书有迂阔者，有荒唐者，有愤懑者，语皆未平，独此篇说义理阔大精详，有前圣所未发，而后儒所不及闻者。”即以此段言，亦较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