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满叱髑髅·〔清〕纪昀》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清〕纪昀

客作田不满，夜行失道，误经墟墓间，足踏一髑髅。髑髅作声曰：“毋败我面，且祸尔！”不满戆且悍，叱曰：“谁遣尔当路？”髑髅曰：“人移我于此，非我当路也。”不满又叱曰：“尔何不祸移尔者？”髑髅曰：“彼运方盛，无如何也。”不满笑且怒曰：“岂我衰耶？畏盛而凌衰，是何理耶？”髑髅作泣声曰：“君气亦盛，故我不敢祟，徒以虚词恫喝也。畏盛凌衰，人情皆尔，君乃责鬼乎？哀而拨入土窟中，君之惠也。”不满冲之竟过。惟闻背后呜呜声，卒无他异。

——《阅微草堂笔记》

〔注释〕　髑髅(dú lóu)：死人的头骨，骷髅。

“畏盛凌衰，人情皆尔，君乃责鬼乎？”骷髅冲口而出的一句大实话，竟使人觉得有几分可爱。因为比之人间既贪图强权、又叫嚷正义公理的衮衮诸公，那鬼物的厚颜无耻简直是一种美德了。

骷髅深谙这“畏盛凌衰”的道理，不幸自己却身居衰者地位，但他不甘沦落，唯一的办法便是大打攻心战。先是揣度人类敬畏神怪的心理“虚词恫喝”，再则寄希望于田不满天良发现而哀哀求告，然而田不满根本不吃这一套。骷髅使出浑身解数，到头来连“拨入土窟”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都实现不了。究其原因，还是要回到“畏盛凌衰”四个字上来。你骷髅既入鬼门，隶籍阴曹，倘若潜心练就作祟本领，好好害他几个人，降他几场灾，如此谁敢将你践踏在脚下？或许还能在土庙的供案上挣得一碗猪头肉也未可知。人间鬼门崇尚的只有实力二字，莽夫练了拳经，商人赚了金元，政客得了枪炮，鬼怪修了妖术，即可肆意横行于天下，如此而已！

但盛衰消长往往不可逆料，那些有恃无恐、怙恶不悛者，确实也需要头脑清醒地想一想穷途末路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