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宪(九之逍)·〔明〕吴从先》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明〕吴从先

弄风研露，轻舟飞阁。山雨来，溪云升。美人分香，高士访竹。鸟幽啼，花冷笑。钓徒带烟水相邀，老衲问偈，奚奴弄柔翰，床头瓮，云边鹤。试茗，扫落叶趺坐，散步，展古迹，调鹦鹉。乘其兴之所适，无致精神太枯。冯开之太史云：“读书太乐而漫，太苦则涩”。三复此言，深得我趣。

——《小窗自纪》

喝酒须乘兴，郊游也须乘兴，可曾听说过读书乘兴的？凡人生乘兴之事皆可谓一大乐事，乘兴读书还要加上一个“雅”字。这是完全摆脱了功利负担和任务观点的一种阅读方式，兴到便坐入书斋，随手翻阅，偶然会心便悠然南山，神超形越；兴阑又释卷而出，弄风研露，飞舟访竹，扫叶试茗，随意所适。人活在世间必受各种各样的约束与羁绊，违心的事，无趣的事，一生不知要做多少，所谓人生难得得意就在于此。读书本是一种享受，可以怡神悦性的，可是自古来读书人就有悬梁刺股、十年寒窗之谓，为求荣华富贵，为谋中举及第，不知熬白了多少人的头发，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这里面书本要负一半的责任，那些经典著作，包括四书五经，满纸都是忠孝节义，君臣父子，伐性劳神，不遗余力。此类著作看将进去，精神如何不枯？恐怕再有个性之人，看得多了也会迂腐起来。另一半责任就在读书人自己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还未步入书斋，功名观念已经梗在胸中，书本变作了一种手段，一块敲门砖。背着沉重的功利包袱去读书，又怎能不苦涩无味？大凡以书为谋身之道者对书就没有真正的感情，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目的达到，手段便可扔在一边了。人在世上要处理的关系很多，岂止书本是如此。

乘兴读书实在是一种理想的人生态度，读者与书本完全处于平等的状态，来了兴趣可以相聚，互通有无，谁也不使唤谁，谁也不强迫谁；兴趣尽了便各行所适，不相缠扰。“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永远永远是朋友，永远永远不相欺。这样的书本，这样的读书人，这样的生活和世界，是人们一直梦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