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侨包藏祸心·〔明〕刘基》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明〕刘基

西郭子侨与公孙诡随、涉虚，俱为微行。昏夜逾其邻人之垣，邻人恶之，坎其往来之涂而置溷焉。一夕，又往。子侨先坠于溷，弗言，而招诡随，诡随从之坠，欲呼，子侨掩其口曰：“勿言。”俄而涉虚至，亦坠。子侨乃言曰：“我欲其无相咥也。”君子谓：“西郭子侨非人也。己则不慎，自取污辱，而包藏祸心以陷其友，其不仁甚矣。”

——《郁离子》

古人以为“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人就是最卑鄙最自私最可恨的人了，真正天真之至，幼稚之至。

古人以为“损人不利己”，就把自私而无聊的神情心态勾画出来了，同样天真之至，幼稚之至。

到了元末明初，刘基终于在看透世故人情之后，以他高超的文学才能、卓越的思维力量写出了这样一个寓言。

令人寻味的是，这位西郭子侨与公孙诡随、涉虚二人非冤非仇，且是同伴。“子侨先坠于溷”，他觉得独享其臭不好，非要公孙诡随亦步后尘不可。虽然公孙诡随之坠溷，无补于西郭子侨，他偏要这样做。到了这一步，西郭子侨仍不甘心，仍不满足，所以非要公孙诡随“勿言”不可，直到涉虚也坠溷为止，他才称心如意了。

文内有“包藏祸心”四字，我以为用“子侨包藏祸心”不能反映此一奇文之妙，盖此种“祸心”非同一般，乃是史无前例的，乃是“呕心沥血”而想出来的。

西郭子侨固然“非人也”，公孙诡随对之个人崇拜而不敢略有违拗，唯命是从，牺牲涉虚而迁就西郭子侨，很难说“是人也”，涉虚最后下，亦坠溷，未闻对西郭子侨、公孙诡随有任何怨言，任何不满，其奴隶道德已臻化境，对之同情，岂不浪费也哉！

或曰：天下有形之溷视之可见，为数有限。无形之溷视之无形，无法得见。或坠其中，反以为人间天堂、异香扑鼻，亦未可知。则对西郭子侨感激涕零之不暇，何言警惕？何言反抗？不仅视西郭子侨为大恩人，亦视公孙诡随为大恩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