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故事》原文|注释|赏析|译文
《汉武故事》二卷，《隋书·经籍志》始见著录，作者不详。《旧唐书·艺文志》入乙部起居注类，《新唐书·艺文志》书名作《汉武帝故事》。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于作者始称“世言班固撰”，故《宋史·艺文志》从之，径书班固之名。然司马光《通鉴考异》云：“《汉武故事》语多诞妄，非班固书，盖后人为之，托固名耳。”是以即晁氏亦又谓：“唐·张东子(柬之)书《洞冥记》后云：‘《汉武故事》，王俭造。’”实际上，当为六朝人托名所作。又，其他古书引《汉武故事》文字，多不见于今本，故知今本已在流传过程中有缺失散佚之处。按，班固(32—92)，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明帝时召为兰台令史，转迁为郎，典校秘书，奉诏续作父班彪撰《汉书》，前后二十余年。后为大将军窦宪中护军，从征匈奴，至燕然勒石铭功而还;宪因擅权被诛，班固受牵连，死于狱中。另撰有《白虎通义》、《两都赋》等。又，王俭(452—489)，字仲宝，南朝齐琅邪郡临沂(今山东临沂)人。高帝时为侍中、尚书令、镇军将军等，封南昌县公。卒谥文宪。曾仿汉，刘歆《七略》例撰《七志》，又有《宋元徽四年四部书目》，今皆佚;原有集，亦不传。明人重辑《王文宪集》。
汉景皇帝王皇后内太子宫，[1]得幸，有妊，梦日入其怀。帝又梦高祖谓己曰：[2]“王夫人生子，可名为‘彘’。[3]”及生男，因名焉，是为武帝。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旦生于猗兰殿。[4]年四岁，立为胶东王。[5]数岁，长公主嫖抱置膝上，[6]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7]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是时皇后无子，立栗姬子为太子，[8]皇后既废，栗姬次应立，而长主伺其短，辄微白之。上尝与栗姬语，栗姬怒，弗肯应，又骂上“老狗”，上心衔之。长主日谮之，[9]因誉王夫人男之美，上亦贤之，废太子为王，栗姬自杀，遂立王夫人为后，胶东王为皇太子，时年七岁。上曰：“彘者，彻也。”因改曰彻。丞相周亚夫侍宴，[10]时太子在侧，亚夫失意有怨色，太子视之不辍，亚夫于是起。帝问曰：“尔何故视此人邪?”对曰：“此人可畏，必能作贼。”帝笑，因曰：“此怏怏，非少主之臣也。[11]”廷尉上囚，[12]防年继母陈杀父，因杀陈。依律，年杀母，大逆论。帝疑之，诏问太子，太子对曰：“夫继母如母，明其不及母也，缘父之爱，故比之于母耳。今继母无状，手杀其父，则下手之日母恩绝矣，宜与杀人者同，不宜大逆论。”帝从之，年弃市，[13]议者称善。时太子年十四，帝益奇之。
及即位，常晨往夜还，与霍去病等十余人，[14]皆轻服为微行，且以观戏市里，察民风俗。尝至莲勺通道中行，[15]行者皆奔避路，上怪之，使左右问之，云：“有持戟前呵者数十人。”时微行率不过二十人，马七八匹，更步更骑，衣如凡庶，不可别也，亦了无驺御，[16]而百姓咸见之。元光元年，[17]天星大动，[18]光耀焕焕竟天，数夜乃止。上以问董仲舒，[19]对曰：“是谓星摇，人民劳之妖也。”是时谋伐匈奴，[20]天下始不安，上谓仲舒妄言，意欲诛之。仲舒惧，乞补刺史以自效，乃用为军侯，[21]属程不识，[22]屯雁门。[23]太后弟田蚡欲夺太后兄子窦婴田，[24]婴不与，上召大臣议之。群臣多是窦婴，[25]上亦不复穷问，两罢之。田蚡大恨，欲自杀，先与太后诀，兄弟共号哭诉太后，太后亦哭，弗食。上不得已，遂乃杀婴。后月余日，蚡病，一身尽痛，若击者，叩头复罪。上使视鬼者察之，[26]见窦婴笞之，上又梦窦婴谢上属之，[27]上于是颇信鬼神事。陈皇后废处长门宫，[28]窦太主以宿恩，犹自亲近。后置酒主家，[29]主见所幸董偃。[30]陈皇后废，立卫子夫为皇后。[31]初，上行幸平阳主家，[32]子夫为讴者，善歌，能造曲，每歌挑上，上意动，起更衣，[33]子夫因侍衣得幸，头解，上见其美发悦之，欢乐。主遂内子夫于宫。上好容成道，[34]信阴阳书。时宫女数千人，皆以次幸，子夫新入，独在籍末，岁余不得见。上释宫人不中用者出之，子夫因涕泣请出。上曰：“吾昨夜梦子夫庭中生梓树数株，[35]岂非天意乎?”是日幸之，有娠，生女。凡三幸，生三女;后生男，即戾太子也。[36]
淮南王安好学，[37]多才艺，集天下遗书，招方术之士，皆为神仙，能为云雨，百姓传云：“淮南王，得天子，寿无极。”上心恶之，征之。使觇淮南王，云：“王能致仙人，又能隐形升行，服气不食。[38]”上闻而喜其事，欲受其道，王不肯传，云：“无其事。”上怒，将诛，淮南王知之，出令与群臣，因不知所之。国人皆云神仙，或有见王者。帝恐动人情，乃令斩王家人首，以安百姓为名。收其方书，亦颇得神仙黄白之事，[39]然试之不验。上既感淮南道术，乃征四方有术之士，于是方士自燕、齐而出者数千人。[40]齐人李少翁，年二百岁，色如童子，上甚信之，拜为文成将军，以客礼之。于甘泉宫中画太一诸神像，[41]祭祀之。少翁云：“先致太一，然后升天，升天然后可至蓬莱。[42]”岁余而术未验。会上所幸李夫人死，[43]少翁云能致其神，乃夜张帐，明烛，令上居他帐中，遥见李夫人，不得就视也。李少君言冥海之枣大如瓜，[44]种山之李大如瓶也。[45]文成诛月余日，[46]使者籍货关东还，[47]逢之于漕亭，[48]还言见之。上乃疑，发其棺，无所见，唯有竹筒一枚，捕验间无纵迹也。
上微行，至于柏谷，[49]夜投亭长宿，[50]亭长不内，乃宿于逆旅。逆旅翁谓上曰：“汝长大多力，当勤稼穑，何忽带剑群聚，夜行动众，此不欲为盗则淫耳。”上默然不应，因乞浆饮，翁答曰：“吾止有溺，无浆也!”有倾，还内。上使人觇之，见翁方要少年十余人，皆持弓矢刀剑，令主人妪出安过客。妪归，谓其翁曰：“吾观此丈夫乃非常人也，且亦有备，不可图也，不如因礼之。”其夫曰：“此易与耳!鸣鼓会众，讨此群盗，何忧不克!”妪曰：“且安之，令其眠，乃可图也。”翁从之。时上从者十余人，既闻其谋，皆惧，劝上夜去。上曰：“去必致祸，不如且止以安之。”有顷，妪出，谓上曰：“诸公子不闻主人翁言乎?此翁好饮酒，狂悖不足计也，今日具令公子安眠无他。”妪自还内。时天寒，妪酌酒，多与其夫及诸少年，皆醉，妪自缚其夫，诸少年皆走。妪出谢客，杀鸡作食。平明，上去。是日还宫，乃召逆旅夫妻见之，赐妪金千斤，擢其夫为羽林郎。[51]自是惩戒，希复微行。时丞相公孙弘数谏上，[52]弗从，因自杀，上闻而悲之。后二十余日有柏谷之逼，乃改殡雄，为起坟冢在茂陵旁，[53]上自为诔曰，[54]“公孙之生，污渎降灵;[55]元老克壮，为汉之贞;[56]弗予一人，迄用有成。[57]去矣游矣，永归冥冥。呜呼夫子!曷其能刑。[58]载曰：万物有终，人生安长?幸不为夭，夫复何伤![59]”弘尝谏伐匈奴，为之小止。弘卒，乃大发卒数十万，遣霍去病讨胡，杀休屠王，[60]获天祭金人，[61]上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人率长丈余，不祭祝，但烧香礼拜。天祭长八尺，擎日月，祭以牛。上令依其方俗礼之，方士皆以为夷狄鬼神，[62]不宜在中国，乃止。凿昆池，[63]积其土为山，高三十余丈。又起柏梁台，[64]高二十丈，悉以香柏，[65]香闻数十里，以处神君。神君者，长陵女子也，[66]死而有灵。霍去病
时，数自祷神君，乃见其形，自修饰，欲与去病交接，去病不肯，神君亦惭。及去病疾笃，上令为祷神君，神君曰：“霍将军精气少，寿命不长，吾尝欲以太一精补之，可得延年。霍将军不晓此意，遂见断绝，今疾必死，非可救也。”去病竟死。上乃造神君请术，行之有效，大抵不异容成也。自柏梁烧后，神稍衰。东方朔取宛若为小妻，[67]生三人，与朔同日死，时人疑化去，弗死也。蒲忌奏：[68]“祠太一用一太牢，[69]为坛，开八通鬼道，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70]”上祀太畤，[71]祭常有光明，照长安城如月光。上以问东方朔曰：“此何神也?”朔曰：“此司命之神，总鬼神者也。”上曰：“祠之能令益寿乎?”对曰：“皇者，寿命悬于天，司命无能为也。”
上少好学，招求天下遗书，上亲自省校，使庄助、司马相如等以类分别之，[72]尤好辞赋，[73]每所行幸及奇兽异物，辄命相如等赋之。上亦自作诗赋数百篇，下笔即成，初不留意。相如作文迟，弥时而后成，上每叹其工妙，谓相如曰：“以吾之速，易子之迟，可乎?”相如曰：“于臣则可，未知陛下何如耳?”上大笑而不责也。上喜接士大夫，拔奇取异，不问仆隶，故能得天下奇士。然性严急，不贷小过，刑杀法令，殊为峻刻。汲黯每谏上曰：[74]“陛下爱才乐士，求之无倦，比得一人，劳心苦神，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资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于陛下，欲谁与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喻之曰：“夫才为世出，何时无才!且所谓才者，犹可用之器也，才不应务，是器不中用也，不能尽才以处事，与无才同也，不杀何施!”黯曰：“臣虽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犹以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无以臣愚为不知理也。”上顾谓群臣曰：“黯自言便辟，[75]则不然矣;自言其愚，岂非然乎!”时北伐匈奴，南诛两越，[76]天下骚动。黯数谏争，上弗从，乃发愤谓上曰：“陛下耻为守文之士君，欲希奇功于事表，臣恐欲益反损，取累于千载也。”上怒，乃出黯为郡吏，黯忿愤，疽发背死，[77]谥刚侯。[78]上尝辇至郎署，[79]见一老翁，须眉皓白，衣服不整。上问曰：“公何时为郎?何其老也?”对曰：“臣姓颜名驷，江都人也，[80]以文帝时为郎。[81]”上问曰：“何其老而不遇也?”驷曰：“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故老于郎署。”上感其言，擢拜会稽都尉。[82]
天子至鼎湖，[83]病甚，游水、发根言于上曰：“上郡有神，[84]能治百病。”上乃令发根祷之，即有应。上体平，遂迎神君会于甘泉，置之寿宫。[85]神君最贵者大夫，次大禁司命之属，[86]皆从之。非可得见，闻者音与人等，来则肃然风生，帷幄皆动。于北宫设钟簴羽旗，[87]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辄令记之，命曰画法，率言人事多，鬼事少。其说鬼事与浮屠相类，[88]欲人为善，贵施与，不杀生。齐人公孙卿谓所忠曰：[89]“吾有师说秘书，言鼎事，[99]欲因公奏之。如得引见，以玉羊一为寿。”所忠许之。视其书而有疑，因谢曰：“宝鼎事已决矣，无所复言。”公孙卿乃因郿人平时奏之，有札书言：“宛侯问于鬼区臾，[91]区曰：‘帝得宝鼎，神策延年，是岁乙酉，朔旦冬至，[92]得天之纪，终而复始。’于是迎日推算，乃登仙于天，今年得朔旦冬至，与黄帝时协，臣昧死奏。”帝大悦，召卿问。卿曰： “臣受此书于申公， 已死，尸解去。[93]”帝曰：“申公何人?”卿曰：“齐人安期生同受黄帝言，[94]有此鼎书。申公尝告臣言：‘汉之圣者，在高祖之曾孙焉。[95]宝鼎出，与神通，封禅得上太山，[96]则能登天矣。黄帝郊雍祠上帝，[97]宿斋三月，鬼区臾尸解而去，因葬雍，今大鸿冢是也;[98]其后黄帝接万灵于明庭，[99]甘泉是也;升仙于寒门，[100]谷口是也。’”上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为泰一鏠旗，命曰“灵旗”，画日月斗，[101]大吏奉以指所伐国。[102]拜公孙卿为郎，持节候神。[103]自太室至东莱，[104]云见一人，长五丈，自称“巨公”，牵一黄犬，把一黄雀，欲谒天子，[105]因忽不见。上于是幸缑氏，[106]登东莱，留数日，无所见，唯见大人迹。上怒公孙卿之无应，卿惧诛，乃因卫青白上云：[107]“仙人可见，而上往遽，以故不相值。今陛下可为观于缑氏，[108]则神人可致。且仙人好楼居，不极高显，神终不降也。”于是上于长安作飞廉观，[109]高四十丈;于甘泉作延寿观，[110]亦如之。上巡边至朔方，[111]还，祭黄帝冢桥山。[112]上曰：“吾闻黄帝不死，[113]今有冢，何也?”公孙卿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思慕，葬其衣冠。”上叹曰：“吾后升天，群臣亦当葬吾衣冠于东陵乎?”乃还甘泉，类祠太一。[114]
上于未央宫以铜作承露盘，仙人掌擎玉杯，以取云表之露，拟和玉屑，服以求仙。栾大有方术，[115]尝于殿前树旌数百枚，大令旌自相击，繙繙竟庭中，[116]去地十余丈，观者皆骇。帝拜栾大为天道将军，使著羽衣，[117]立白茅上，[118]授玉印;大亦羽衣，立白茅上受印，示不臣也。[119]栾大曰：“神尚清净。”上于是于宫外起神明殿九间，神室铸铜为柱，黄金涂之，丈五围，基高九尺，以赤玉为陛;基上及户，悉以碧石，椽亦以金，刻玳瑁为龙虎禽兽，[120]以薄其上，状如隐起。椽首皆作龙形，每龙首衔铃，流苏悬之，[121]铸金如竹收状以为壁，白石脂为泥，濆椒汁以和之，白蜜如脂，以火齐薄其上。[122]扇屏悉以白琉璃作之，光照洞彻;以白珠为帘，玳瑁押之;以象牙为篾，帷幕垂流苏;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123]杂错天下珍宝为甲帐，其次为乙帐。甲以居神，乙以自御，俎案器服，[124]皆以珠玉为之。前庭植玉树，植玉树之法，葺珊瑚为枝，以碧玉为叶，花子或青或赤，悉以珠玉为之，子皆空其中，小铃鎗鎗有声。甍标作金凤凰，[125]轩翥若飞状，[126]口衔流苏，长十余丈，下悬大铃，庭中皆砌以文石，率以铜为瓦，而淳漆其外，四门并如之。虽昆仑、玄圃，[127]不是过也。上恒斋其中，而神犹不至，于是设诸伪，使鬼语作神命云：“应迎神，严装入海。”上不敢去。东方朔乃言大之无状，上亦发怒，收犬，腰斩之。东方朔生三日，而父母俱亡，或得之而不知其始，以见时东方始明，因以为姓。既长，常望空中独语，后游鸿蒙之泽，[128]有老母采桑，自言朔母。一黄眉翁至，指朔曰：“此吾儿。吾却食服气，三千年一洗髓，[129]三千年一伐毛，[130]吾生已三洗髓三伐毛矣。”朔告帝曰：“东极有五云之泽，其国有吉庆之事，则云五色，著草木屋、色皆如其色。”帝斋七日，遣栾宾将男女数十人至君山，[131]得酒，欲饮之。东方朔曰：“臣识此酒，请视之。”因即便饮。帝欲杀之，朔曰：“杀朔若死，此为不验;如其有验，杀亦不死。”帝赦之。
东郡送一短人，[132]长七寸，衣冠具足，上疑其山精，常令在案上行。召东方朔问，朔至，呼短人曰：“巨灵，汝何忽叛来，阿母健不?[133]”短人不对，因指朔谓上曰：“王母种桃，三千年一作子，此儿不良，已三过偷之矣。遂失王母意，故被谪来此。”上大惊，始知朔非世中人。短人谓上曰：“王母使臣来，陛下求道之法，唯有清净，不宜躁扰。复五年，与帝会。”言终不见。帝斋于寻真台，设紫罗荐。王母遣使谓帝曰：“七月七日，我当暂来。”帝至日，扫宫内，燃九华灯，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见有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何鸟也?”朔对曰：“西王母暮必降尊像，上宜洒扫以待之。”上乃施帷帐，烧兜末香。香，兜渠国所献也，[134]香如大豆，涂宫门，闻数百里;关中尝大疫，[135]死者相枕，烧此香，死者止。是夜漏七刻，[136]空中无云，隐如雷声，竟天紫色。有顷，王母至，乘紫云车，玉女夹驭，戴七胜，履玄琼凤文之舄，[137]青气如云，有二青鸟如乌，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母曰：“太上之药，有中华紫蜜、云山朱蜜、玉液金浆;其次药，有五云之浆、风实云子、玄霜绛雪;上握兰园之金精，下摘圆丘之紫柰。[138]帝滞情不遣，欲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因出桃七枚，母自啖二枚，以五枚与帝，帝留核着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留至五更，谈语世事，而不肯言鬼神，肃然便去。东方朔于朱鸟牖中窥母，母谓帝曰：“此儿好作罪过，疏妄无赖，久被斥退，不得还天。然原心无恶，寻当得还，帝善遇之!”母既去，上惆怅良久。后上杀诸道士妖妄者百余人，西王母遣使谓上曰：“求仙信邪?欲见神人，而先杀戮，吾与帝绝矣。”又致三桃，曰：“食此可得极寿。”使至之日，东方朔死。上疑之，问使者，曰：“朔是岁星精，下游人中，以观天下，非陛下臣也。”上厚葬之。上幸梁父，[139]祠地主，上亲拜，用乐焉;庶羞，以远方奇禽异兽及白雉白鸟之属。其日，上有白云，又有呼“万岁”者，禅肃然，白云为盖。上自封禅后，梦高祖坐明堂，[140]群臣亦梦，于是祀高祖于明堂，以配天。还，作高陵馆。[141]
上于长安作蜚帘观，[142]于甘泉作延寿观，高二十丈。又筑通天台于甘泉，[143]去地百余丈，望云雨悉在其下。春至泰山，还，作道山宫，[144]以为高陵馆。又起建章宫，[145]为千门万户，其东凤阙高二十丈;其西唐中广数十里;[146]其北太液池，[147]池中有渐台，[148]高三十丈，池中又作三山，以象蓬莱、方丈、瀛洲，[149]刻金石为鱼龙禽兽之属;其南方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玉堂基与未央前殿等，[150]去地十二丈，阶陛咸以玉为之，铸铜凤凰，高五丈，饰以黄金，栖屋上。又作神明台、[151]井干楼，[152]高五十余丈，皆作悬阁，[153]辇道相属焉。[154]其后又为酒池肉林，聚天下四方奇异鸟兽于其中，鸟兽能言能歌舞，或奇形异态，不可称载。其旁别造奇华殿，[155]四海夷狄器服珍宝充之：琉璃、珠玉、火浣布、[156]切玉刀，不可称数。巨象、大雀、狮子、骏马，充塞苑厩，自古以来所未见者必备。又起明光宫，[157]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率取年十五以上、二十已下，满四十者出嫁，掖庭令总其籍，[158]时有死、出者补之。凡诸宫美人可有七八千。建章、长乐、未央三宫，[159]皆辇道相属，悬栋飞阁，不由径路。常从行郡国，载之后车，与上同辇者十六人，员数恒使满，皆自然美丽，不假粉白黛黑。侍衣轩者亦如之。上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时无妇人，善行导养术，[160]故体常壮悦。其有孕者，拜爵为容华，[161]充侍衣之属。宫中皆画八字眉。甘泉宫南有昆明，中有灵波殿，[162]皆以桂为柱，风来自香。未央庭中设角抵戏，[163]享外国，三百里内皆观。角抵者，六国所造也，[164]秦并天下，兼而增广之，汉兴虽罢，然犹不都绝，至上复采用之。并四夷之乐，杂以奇幻，有若鬼神。角抵者，使角力相抵触也。其云、雨、雷、电，无异于真，画地为川，聚石成山，倏忽变化，无所不为。骊山汤，[165]初，秦始皇砌石起宇，至汉武又加修饰焉。
大将军四子皆不才，[166]皇后每因太子涕泣，请上削其封。上曰：“吾自知之，不令皇后忧也。”少子竟坐奢淫诛，上遣谢后，通削诸子封爵，各留千户焉。上巡狩过河间，[167]见有青紫气自地属天。望气者以为其下有奇女，必天子之祥。求之，见一女子在空馆中，姿貌殊绝，两手一拳，上令开其手，数百人擘，莫能开，上自披，手即申。由是得幸，为“拳夫人”，进为婕妤，[168]居钩弋宫，[169]解黄帝素女之术，[170]大有宠。有身，十四月产昭帝，[171]上曰：“尧十四月而生，钩弋亦然。”乃命其门曰尧母门。从上至甘泉，因幸，告上曰：“妾相运正应为陛下生一男，七岁，妾当死，今年必死。宫中多蛊气，[172]必伤圣体。”言终而卧，遂卒。既殡，香闻十里余，因葬云陵。[173]上哀悼，又疑非常人，发冢，空棺无尸，唯衣履存焉。起通灵台于甘泉，[174]常有一青鸟，集台上往来，宣帝时乃止。[175]望气者言宫中有蛊气，上又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逐之，弗获。上怒，闭长安城诸宫门，索十二日，不得，乃止。治随太子反者，[176]外连郡国数十万人，壶关三老郑茂上书，[177]上感悟，赦反者。拜郑茂为宣慈校尉，[178]持节徇三辅，[179]赦太子。太子欲出，疑弗实，吏捕太子急，太子自杀。
上幸河东，[180]欣言中流，[181]与群臣饮宴。顾视帝京，乃自作《秋风辞》曰：“泛楼舡兮济汾河，[182]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吹兮发棹歌，极欢乐兮哀情多!”顾谓群臣曰：“汉有六七之厄，[183]法应再受命。[184]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185]”群臣进曰：“汉应天受命，祚逾周、殷，[186]子子孙孙，万世不绝。陛下安得亡国之言，过听于臣妾乎?”上曰：“吾醉言耳!然自古以来，不闻一姓遂长王天下者，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上欲浮海求神仙，海水暴沸涌，大风晦冥，不得御楼船，乃还。上乃言曰：“朕即位以来，[187]天下愁苦，所为狂悖，不可追悔，自今有妨害百姓，费耗天下者，罢之。”田千秋奏请罢诸方士，[188]斥遣之，上曰：“大鸿胪奏是也，[189]其海上诸侯及西王母驿，悉罢之。”拜千秋为丞相。行幸五柞宫，[190]谓霍光曰：[191]“朕去死矣!可立钩弋子，公善辅之。”时上年六十余，发不白，更有少容，服食辟谷，[192]希复幸女子矣。每见群臣，自叹愚惑：“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故差可少病。”自是亦不服药，而身体皆瘠瘦，一二年中，惨惨不乐。三月丙寅，上昼卧不觉，颜色不异，而身冷无气，明日，色渐变，闭目。乃发哀告丧。未央前殿朝晡上祭，若有食之者。葬茂陵，芳香之气异常，积于坟埏之间，如大雾。常所幸御，葬毕，悉居茂陵园，上自婕妤以下二百余人，上幸之如平生，而旁人不见也。光闻之，乃更出宫人，增为五百人，因是遂绝。始元二年，[193]吏告民盗用乘舆御物，案其题，乃茂陵中明器也，[194]民别买得。光疑葬日监官不谨，容致盗窃，乃收将作以下系长安狱，[195]考讯。居岁余，鄠县又有一人于市货玉杯，[196]吏疑其御物，欲捕之，因忽不见，县送其器，又茂陵中物也。光自呼吏问之，说市人形貌如先帝，光于是默然，乃赦前所系者。岁余，上又见形谓陵令薛平曰：“吾虽失世，犹为汝君，奈何令吏卒上吾山陵上磨刀剑乎?自今以后，可禁之。”平顿首谢，忽然不见。因推问，陵旁果有方石，可以为砺，吏卒常盗磨刀剑。霍光闻，欲斩陵下官，张安世谏曰：[197]“神道茫昧，不宜为法。”乃止。甘泉宫恒自然有钟鼓声，候者时见从官卤簿，[198]似天子仪卫。 自后转稀，至宣帝世乃绝。
宣帝即位，尊孝武庙曰世宗。[199]奏乐之日，虚中有唱善者;告祠之日，白鹄群飞集后庭。西河立庙，[200]神光满殿中，状如月。东莱立庙，有大鸟迹，竟路，白龙夜见。河东立庙，告祠之日，白虎衔肉置殿前，又有一人骑白马，马异于常马，持尺一札，赐将作丞。[201]文曰：“闻汝绩克成，赐汝金一斤。”因忽不见，札乃变为金，称之有一斤。广川告祠之明日，[202]有钟磬音，[203]房户皆开，夜有光，香气闻二三里。宣帝亲祠甘泉，有顷，紫黄气从西北来，散于殿前，肃然有风，空中有妓乐声，群鸟翔舞蔽之。宣
睹光怪，乃疑先帝有神，复招诸方士，冀得仙焉。
【注释】[1]汉景皇帝：西汉王朝第四代皇帝，名启，系文帝刘恒小儿子。婚时尚为太子。在位十六年(前156—前141)。王皇后，王仲长女，即下文所云王夫人。内，即“纳”，纳入。因当时王夫人是以嫔妃身份进入太子刘启宫的，故称“纳”。 [2]高祖：西汉开国皇帝刘邦。[3]彘(zhi 至)：猪。 [4]乙酉年：景帝前元元年(前156)。[5]胶东：汉初为郡，文帝时复为国，辖境约当今山东平度、莱阳、莱西诸县及迤南一带，治所在即墨(今平度东南)。 [6]长公主嫖(piao瓢)：即馆陶长公主，文帝女，景帝姊。嫖，长公主名。 [7]左右长御：身边侍候的宫女。 [8]立栗姬子为太子：景帝薄皇后因无子被废，乃立宠妃栗姬子为太子，事在前元六年(前151)。 [9]谮(zen)：用坏话陷害中伤别人。 [10]丞相：辅佐皇帝的最高政务长官。汉初曾置左、右相各一人，后只置一人，不分左右。周亚夫(?—前143)：沛县人，开国勋臣周勃子。初封条侯，以平定吴、楚等七国之乱迁丞相，后以其子私买御物下狱，绝食死。 [11]怏怏：郁郁不乐的样子。 [12]廷尉：掌管刑法的长官，秦置，汉沿之。 [13]弃市：古代在闹市场执行死刑，然后将尸体陈列街头。《礼记·王制》：“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14]霍去病(前140—前117)：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人，武帝卫皇后姊子。率军数次大败匈奴，使汉朝廷重新控制河西地区，打通西域道路，拜骠骑将军，封冠军侯。 [15]莲勺：古县名，汉属左冯翊，故址在今陕西临潼东北。通道：夹峙在两山中间的路。 [16]驺(zou 邹)骑：前后侍卫的骑兵。驺，给帝王贵族掌管车马的人。 [17]元光元年：前134年。元光，武帝的第二个年号。 [18]天星大动：天上星星剧烈摇动。古时常将天上星象比附人事，故下文董仲舒说：“是谓星摇，人民劳之妖也。”按，此段所叙，参见班固《汉书·天文志》：“元光中，天星尽摇，上以问候星者，对曰：‘星摇者，民劳也。’”[19]董仲舒(前179—前104)：广川(今河北枣强东)人。今文经学大师，少治《春秋公羊传》，下帷讲授，三年不窥园。武帝时以贤良对“天人三策”，力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遂为江都王相。后以言灾异下狱，寻赦之，再任胶西王相，病免，终老于家。著有《春秋繁露》、《董子文集》。 [20]匈奴：北方古代的游牧民族，或称胡，又名鬼方、混夷、猃狁、山戎，散居大漠南北，性强悍，善骑射。汉时势力强盛，经常南下侵掠骚扰，成为国防的主要威胁。 [21]军侯：负责侦察敌情的军官。 [22]程不识：景帝时为太中大夫，后出任郡太守以守边，与李广同称一代名将。武帝时为长乐卫尉，元光元年以卫尉任车骑将军屯兵雁门。 [23]雁门：郡名，战国赵武灵王置，汉时治所在善元(今山西右玉南)，辖境约当今晋西北及与内蒙接邻处，为边防重镇。[24]太后弟田蚡：太后指景帝王皇后。王皇后父王仲死，母臧儿改嫁长陵田氏，生蚡，蚡是为王皇后异父同母弟。皇帝母称皇太后。田蚡(?—前131)，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武帝初，以外戚故封武安侯，为太尉。以推崇儒术故，与窦婴同为窦太后所贬斥，及窦太后崩，武帝以田蚡为丞相，入奏事，所言皆从之。是以骄横专断，权倾人主。太后兄子窦婴：太后指文帝窦皇后，为武帝祖母，故应称太皇太后。窦婴(?—前131)，窦太后侄，字王孙，观津(今河北省衡水县东)人。景帝时为詹事，因病免，及七国反，任大将军，守荥阳，监齐、赵兵。及吴、楚平，封魏其侯。栗太子立，以婴为傅，因谏废太子，谢病家居。武帝即位，以窦婴为丞相，后以救灌夫，触怒景帝王皇后，并被田蚡诬陷，于元光四年被杀。 [25]群臣多是窦婴：大多数朝臣认为理在窦婴一边。按，窦婴势方盛时，田蚡为诸曹郎，未贵显，乃往来侍酒于窦婴处，跪起如子侄。及景帝晚年，田蚡始贵幸，后欲夺窦婴田，婴不与，心衔之;又窦婴所善灌夫使酒任性，得罪田蚡，田蚡乃奏灌夫子弟横暴乡里，收捕诸灌，罪得弃市，窦婴锐意救灌夫，上书论争，遂触景帝王皇后怒，坐弃市。详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26]视鬼者：自称通鬼神与人世关系的巫者。 [27]谢：责怪。属：牵连，连累。[28]陈皇后废处长门宫：陈午女阿娇，其母即武帝姑母、馆陶长公主嫖。武帝即位，立阿娇为皇后，因擅宠娇惯，无子而性妒，且数触武帝怒，遂坐挟夫人媚道，废居长门宫，后郁闷而卒。 [29]主：即长公主嫖。时其夫堂邑侯陈午已卒，寡居，乃私通董偃。 [30]董偃：少时与母以卖珠为生，年十三，随母入馆陶长公主家，左右皆言其姣好，公主因留之于第中。及公主寡，年五十余，乃与偃通，偃得因公主以见武帝，大贵宠，郡国狗马蹴鞠剑客，辐凑于董氏。后以东方朔谏，帝宠日衰，年三十而卒。[31]卫子夫：子夫本为平阳公主歌者，武帝过平阳公主所，见而悦之，入宫后生太子据，因得立为皇后。后巫蛊事起，太子讨江充，兵败亡走，诏收玺绶，子夫自杀。及宣帝刘询立，追谥思。 [32]行幸：皇帝出行。平阳主：即平阳公主，景帝王皇后长女，武帝大姊。 [33]更衣：更换衣服。常指宴会时离席。《汉书·灌夫传》：“坐乃起更衣，稍稍去。”唐·颜师古注：“凡久坐者皆起更衣，以其寒暖或变也。” [34]容成道：即容成阴道，所言皆为房中术(男女交接之术)，《汉书·艺文志》“房中八家”著录有《容成阴道》二十六卷。 [35]生梓树数件：意思说预兆生子女数人。梓，古时用作儿子的代称。语出《尚书大传·周传·梓材》。[36]戾太子：即刘据(前128—前91)，武帝长子，元狩初年立为太子。因武帝宠臣江充平日与据有隙，恐据即位后失势被诛，乃以巫蛊事诬陷据，据不得已，因发宫卫杀江充，与丞相刘屈牦等战于长安，兵败逃亡，匿于泉鸠里，武帝令吏追捕甚急，据乃自缢死，妻、子皆被诛。追谥戾(li 利)，史称戾太子。 [37]淮南王安：即刘安(前179—前122)，高祖刘邦孙，袭父封为淮南王，沛郡丰(今江苏丰县)人。好学，善文辞，招四方宾客方术之士，撰成《鸿烈》(即《淮南子》)一书，多言神仙黄白之事。《汉书·艺文志》列为杂家。后以谋反事发，自杀，株连者达数千人。 [38]服气不食：或称食气，即不进五谷而吞食灵气的意思。道家所讲的修养方术之一。 [39]黄白之事：炼烧丹药化制金银的方术，亦道家所讲仙术之一种。黄，黄金;白，白银。 [40]燕、齐：泛指今河北、山东一带。[41]甘泉宫：又名云阳宫，即秦所造林光宫，因位于池阳县(今陕西淳化县)甘泉山上，故宫以山为名，周回十余里。至汉武帝建元中再为增广，周回十九里有余，内有宫十二、台十一。武帝常以五月避暑于此，八月始还长安。详见《长安志》引《关中记》。太一：或作“泰一”，天神名。据《史记·天官书》：“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唐·张守节正义：“泰一，天帝之别名也。刘伯庄云： ‘泰一，天神之最尊贵者也。’”[42]蓬莱：海上仙山名。《史记·秦始皇本纪》：“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43]李夫人：李延年妹，妙丽善舞，延年既得宠于武帝，乃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以荐其妹。故此李夫人因平阳公主而得见武帝，大被幸爱。然不久即卒。 [44]李少君：齐临淄人，亦当时著名方士。以祠灶却老方得以见武帝，乃言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作为饮食器具，则可祛病延年，而海中蓬莱仙者即可见之，武帝颇信服。久之，少君病死。冥海：亦作“溟海”，古代传说中的海名。《庄子·逍遥游》：“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又《海内十洲记》：“圆海，水正黑，而谓之冥海也。无风，洪波百丈。”[45]种山，种火山，神话中的山名。《洞冥记》：“东方朔曰：‘臣游北极，至种火之山，日月所不照，有青龙衔烛火，以照山之万极’” [46]文成诛：李少翁拜为文成将军后，年余，其方不验，乃作帛书让牛吃进，假作不知，说：“此牛腹中有奇。”杀牛，果然于牛腹中得帛书，书中所言甚怪。不料武帝认得少翁手迹，见之生疑，追究之下，果是伪书，于是怒诛少翁，而隐其事。不久武帝悔其早死，憾不尽得其方，及见方士栾大，栾大说：“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掩口。”武帝就说：“文成食马肝死耳。”详见《史记·封禅书》。 [47]关东：秦、汉时都咸阳、长安，故指函谷关(今河南灵宝境内)以东的地区为关东。 [48]漕亭：往京师运送粮米财物的途中所设的休息点。漕，原指水路运粮。 [49]柏谷：长安近郊区小镇。[50]亭长：秦汉时，每十里设一亭，亭长负责周围治安、诉讼等事宜。[51]羽林郎：武官名，汉置。为禁卫军下级军官，负责宿卫侍从。因其住宿在殿陛岩下室中，故又称岩郎。 [52]公孙弘(前200—前121)：字季，淄川薛(今山东寿光南)人。少为狱吏，年四十余始治《春秋公羊传》，年六十征为博士，出使匈奴，以归报不合帝意，免归。元光五年(前130)，再拜博士，渐得武帝信用;元朔中，由御史大夫代替薛泽为丞相，封平津侯。 [53]茂陵：汉武帝墓。据汉制，新帝即位起便建造陵墓，是以建元二年(前139)武帝乃于槐里县(今陕西兴平东南)茂乡筑茂陵，并置县，死后遂葬于此。 [54]诔(lei磊)：古时用以表彰死者德行并致哀悼的文辞，多用于上对下。《礼记·曾子问》：“贱不诔贵，幼不诔长，礼也。” [55]污渎(du独)降灵：寒微贫贱之家有幸降生此等灵物。污渎，浊水沟。灵，喻指公孙弘。按，《汉书·公孙弘传》：“家贫，枚豕海上。”故此处这样说。 [56]“元老克壮”二句：意思说虽为老臣，仍然壮志不减，能献大计，实在是汉的忠良。元老克壮，语本《诗·小雅·南有嘉鱼之什·采芑》：“方叔元老，克壮其犹。” [57]“弗予一人”二句：意思说不是因为谏我而死的话，任用至今，将会更有所成功。予一人：或作“余一人”，古时天子的自称。《书·汤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按，自秦以来，皇帝皆自称“朕”，此处系沿用周天子旧称。迄(qi气)：始终;一直。 [58]夫子，先生，对公孙弘的敬称。曷(he何)其能刑：意思说没有了您，怎么去治理天下!曷，如何;怎。刑，治理。《周礼·秋官·序官》：“以佐王刑邦国。” [59]夭(yao腰)：未成年而死亡。[60]休屠王：汉匈奴王号，据《史记·匈奴列传》：“浑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其国都，据《汉书·地理志》，在武威郡休屠县(今甘肃武威北)。 [61]天祭金人：天祭、金人，皆为休屠王所奉祀的佛像。《汉书·郊祀志》：“云阳县有休屠、金人、径路神祠三所。” [62]方士皆以为夷狄鬼神：佛教于东汉明帝刘庄永平年间始传入中国，故遭到中国本土传统宗教道教徒的敌视。夷狄：古时中国对于四方少数民族的称谓。[63]昆池：即昆明池，武帝元狩三年(前120)凿，位于长安西南。周匝四十里。据《三辅黄图》引《汉书·西南夷传》说，武帝遣使求身毒国(即天竺)布竹，中途为昆明所阻，“天子欲伐之，越嶲昆明国有滇池，方三百里，故作昆明池以象之，以习水战，因名曰昆明池。”又引《庙记》：“池中后作豫章大船，可载万人，上起宫室，因欲游戏，养鱼以给诸陵祭祀，余付长安厨。” [64]柏梁台：台在长安城中北关内。据《汉书·武帝纪》：“元鼎二年(前115)春，起柏梁台。”唐·颜师古注引《三辅旧事》：“以香柏为之。” [65]香柏：亦称“圆柏”、“桧柏”，即桧。常绿乔木，高可达六丈余，树龄长达数百年，木材细密、坚实，有芳香，耐腐蚀。[66]长陵：古县名。高帝刘邦十二年(前195)筑陵置县，治所在今陕西咸阳东北。 [67]东方朔(前154—前93)：字曼倩，平原厌次(今山东省阳信县)人。武帝侍臣。宛若：古女子名。《史记·孝武本纪》：“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见神于先后宛若。”南朝宋·裴骃集解引孟康曰：“兄弟妻相谓‘先后’。宛若，字。”唐·司马贞索隐：“先后，……即今妯娌也。” [68]蒲忌：汉武帝臣，余未详。 [69]一太牢：古时用牛、羊、豕三牲祭祠或享宴，称太牢。《吕氏春秋·仲春纪》：“以太牢祀于高禖。”东汉·高诱注：“三牲具曰太牢。”只用一牲者故称一太牢。[70]太祝：或称“泰祝”、“大祝”，官名。相传起于殷代，《周礼·春官》亦有之，职掌祝辞祈祷诸事宜，后代多沿置。 [71]畴(zhi至)：古时帝王祭天地五帝的处所。 [72]庄助：《汉书》作“严助”，系避明帝刘庄讳改。会稽吴(今江苏吴县)人。武帝初即位，郡举贤良对策，擢为中大夫，再迁为会稽太守，复归长安，任侍中。助与淮南王刘安交好，安谋反事泄，牵连及助，元狩元年(前122)被诛。司马相如(前179—前118)：字长卿，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人，西汉著名辞赋家。景帝时，为武骑常侍，因病免官，往梁国从梁孝王游。武帝即位，同乡杨得意作狗监，荐之，被任命为郎。后通使西南邛、笮有功，晚年称疾闲居，以消渴疾卒于家。 [73]辞赋：文体名。辞因产生于战国楚地而名楚辞;赋源于战国赵人荀卿的《赋篇》，汉代大赋多重在铺叙事物，继承《楚辞》的某些形式特点而以散文手法为主，故常将二者统称为辞赋。 [74]汲黯(an暗)：黯(?—前112)，字长孺，濮阳(今河南濮阳西南)人。武帝时，曾任东海太守，继为主爵都尉。好黄老之术，性倨傲，尚气节，以直言切谏。不得久居职位。武帝尝言：“古有社稷之臣，黯近之矣。”后出为淮阳太守。居十年而卒。 [75]便辟：善于讨好逢迎，过于恭谨。 [76]两越：指南越和闽越。南越据今广东、广西两省及越南北部地，元鼎五年(前112)，武帝派路博德、杨仆分道讨伐，次年，南越平定。闽越据今福建及浙江省南部地，建元六年(前135)，汉军攻闽越 越人杀国王郢降汉，武帝遂封越王弟馀善为东越王。元鼎六年(前111)，越王馀善攻杀汉将，武帝再派兵讨伐，过一年，越人又杀馀善降汉，闽越亦平定。 [77]疽(ju居)：一种毒疮，多发于背部，故俗谓“搭背”。 [78]谥(shi 士)：即谥号。封建社会，帝王或贵族大臣死后，参照其生前事迹，评定褒贬，予以的称号。帝王之谥，由礼官议上;臣下之谥，由朝廷赐予。《逸周书·谥法解》：“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 [79]辇(nian 捻)：专指帝王及后妃所乘之车。此处谓乘辇出行。郎署，汉代郎官的公署，郎，皇帝的侍从官，掌宿卫侍从，在内看守门户，在外充车骑。 [80]江都：县名。战国楚时为广陵邑，汉置县，旧治位于今江苏江都西南。 [81]文帝：名刘恒，西汉王朝第三代皇帝，在位二十三年(前179—前157)。[82]会稽：郡国名，西汉时郡治在吴县(今江苏苏州)。都尉：武官名。景帝时改郡尉为都尉，辅佐郡守并掌管全郡的军事。 [83]鼎湖：据《汉书·郊祀志》载，昔黄帝采首山铜以铸鼎，鼎成，有龙下，迎黄帝仙去，小臣攀龙髯而上者七十二人。后人乃名其处为鼎湖，武帝曾于此建宫。其旧址当今陕西蓝田境内。 [84]上郡：郡名。战国魏文侯置，秦、汉时治所在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辖境约当今无定河流域及内蒙古自治区鄂托克旗等地。 [85]寿宫：位于长安城北宫内。《汉书·郊祀志》：“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共具以礼神君。”臣瓒注：“寿宫，奉神之宫也。”[86]大禁：汉官名，用以称神职。 [87]北宫：据《三辅黄图》：“北宫有神仙宫、寿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神君来，则肃然风生，帷帐皆动。”钟簴(ju 据)：此处指悬挂在木架上的打击乐器。簴，即“虡”，悬挂钟、磬的木架。其两侧的柱叫“虡”，悬挂的横梁称“笋”。羽旗：旗杆上装饰以五色羽毛的旗子。 [88]浮屠：佛。或作“浮图”，梵语音译。[89]公孙卿：齐人，因献札书而得见武帝，拜为郎。所忠：武帝幸臣。尝去司马相如处取封禅书，官至谏议大夫。[90]鼎事：神仙之事。道家以鼎炼药求长生，故以此代言之。 [91]宛侯：传说中的仙人名。鬼区臾，《汉书》作“鬼臾区”，亦古神仙名。 [92]“是岁乙酉”二句：这年的干支为乙酉(即太始元年，前96)，阴历(十一月)初一恰逢冬至日。朔旦，初一的早晨。 [93]尸解：据道家所说，修道者死后，仅留下形骸在人间，而魂魄已散去成仙，故名之为尸解。 [94]安期生：传说中仙人名，居蓬莱。 [95]高祖之曾孙：即指武帝刘彻，他是高祖刘邦之曾孙、景帝刘启子。 [96]封禅：古代帝王登泰山筑坛祭天为“封”，在泰山南的小山梁父辟基祭地为“禅”。太山：即“泰山”，位于今山东省中部，为五岳之首。 [97]黄帝郊雍祠上帝：黄帝郊祠上帝于雍。参见《汉书·郊祀志》：“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盖黄帝时尝用事，晚周亦郊焉。”雍，古县名，本春秋雍邑，治所当今陕西凤翔南。 [98]大鸿冢：据《史记·封禅书》：“鬼臾区，号大鸿。”故其坟墓名大鸿冢。 [99]明庭：即“明廷”。古时朝见神灵之处。[100]寒门：即下句所说的谷口。汉白公穿白渠，起谷口，注入渭中，此即仲山的谷口。因为仲山之北寒冷，故谓此谷为寒门，位当今陕西礼泉东北。[101]“为泰一鏠旗”三句：即以不结子的荆条为旗杆，旗上画日月及三星，一星在后，二星在前，以象征泰一三星。鏠旗，即“锋旗”，军队前锋的旗帜。斗，星。以上参见《汉书·郊祀志》。[102]大吏：应作“太史”。参见《汉书·郊祀志》。 [103]节：符节，古时使臣执此以表信记，以竹竿为之，垂有毛穗。 [104]太室：中岳嵩山峰名，位于今河南省登封县北。东莱：郡、国名。汉高帝刘邦置，治所在掖县(今山东掖县)。 [105]谒(ye业)：晋见。下对上而言。 [106]缑氏：一作侯氏，因山而得名，秦曾于此置县，治所当今河南偃师东南。[107]卫青(?—前106)：字仲卿，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人，卫皇后子夫弟。本为平阳公主家奴，以姊子夫故得显贵，被武帝重用，官至大将军，封长平侯。曾先后七次出击匈奴，解除了对于汉王朝北部边防的威胁。死，追封烈侯。 [108]观：楼台之类的高大建筑物。东汉·刘熙《释名·释宫室》：“观，观也，于上观望也。” [109]飞廉观：位于上林苑内，元封二年(前109)建造。据《汉书·武帝纪》东汉·应劭注：“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者。”又晋灼注：“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武帝命以铜铸置观上，因以为名。” [110]延寿观：位于甘泉苑内，甘泉苑旧址在今陕西淳化北车盘岭。[111]朔方：郡名，武帝逐匈奴，收复河套以南地区，乃于元朔二年(前127)置朔方郡，治所在朔方(今内蒙古自治区杭锦旗北)。 [112]桥山：位于今陕西黄陵西北，上有黄帝陵墓，称桥陵。 [113]黄帝不死：相传黄帝于首山(《史记》作荆山)铸鼎，鼎成，乃乘龙飞天而去，所以此处说“不死”。参见前注[83]。[114]类：相似。 [115]栾大：西汉方士。初为胶东王尚方，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闻武帝求仙方，乃通过乐成侯丁义以见武帝，自言尝往来东海中，见仙人受期、羡门之属，师言：“黄金可成，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武帝大悦，乃拜栾大为五利将军，封乐通侯，赐甲第，又以卫长公主妻之。数月之内，身佩六印，贵振天下，然后治装行，言将东入海求其师。大实不敢入海，乃入泰山祠，武帝使人暗中随验之，知其妄，大怒，诛栾大。 [116]繙繙：通“翻翻”。形容风吹旗帜飘动。竟：满;遍。 [117]使：指奉诏来加封栾大的使者。羽衣：用鸟的羽毛编织成的衣服。关于这一段记叙，参见《史记·孝武本纪》：“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又《汉书·郊祀志》：“五利将军亦衣羽衣。”颜师古注：“羽衣，以鸟羽为衣，取其神仙飞翔之意也。”[118]白茅：多年生草，其地下茎白软有节，味甜可食。古时常用以包裹充祭祀的礼物，又天子赐与诸侯封地的仪式常在用白茅切成小段的地上进行。[119]不臣：此处意谓栾大系仙人弟子，不是人间的臣子。[120]玳瑁：海龟之一种。背部甲板有角质花纹，晶美，常用作装饰品。[121]流苏：装饰品，系物体上所垂下的穗子，以五彩羽毛或丝线制成。[122]火齐(ji 寄)：宝石之一种。状如云母，颜色呈金黄。[123]明月、夜光：皆珠玉名：《史记·邹阳列传》：“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以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 [124]俎(zu 组)：古代祭祀时，用以盛放牛羊豕等牺牲的器具，长方形，有腿，状如矮几。[125]甍(meng 萌)：屋脊 。标：最高点。 [126]轩翥(zhu 住)：举翅飞翔的样子。 [127]昆仑：山脉名，位于我国西北部，古代神话中将之说成神仙居住处。玄圃：相传在昆仑山顶，神仙居所，有金台五座，玉楼十二栋。 [128]鸿蒙之泽：神话中湖名，意谓其一片迷蒙。鸿蒙：指天地未形成前的混沌之气。[129]洗髓：洗涤精髓，以轻体便神。[130]伐毛：改换毛发，以返老还童。[131]奕宾：武帝臣。余不详 。君山：位于湖南洞庭湖。[132]东郡：郡名。秦王嬴政五年(前242)置，治所在濮阳(今河南濮阳西南)。 [133]阿母：即西王母， 又称玄都阿母 见托名班固(或汉·郭宪) 《汉武帝内传》。[134]兜渠国：或作“兜末国”(据《法苑珠林》卷三十六引文)，古国名，具体方位未详。 [135]关中：秦都咸阳、汉都长安，故将函谷关以西战国末期秦之故地称关中。 [136]漏七刻：古代以漏壶盛水，滴水以计时，计时器上分刻一百度，是为一昼夜。七刻，当值傍晚时间。[137]舄(xi细)：复底鞋。 [138]柰(nai耐)：果木名。林檎的一种，又称花红，即沙果。 [139]梁父：亦作“梁甫”，系泰山下的一座小山，古时于此辟坛祭地。《大戴礼·保傅》：“是以封泰山而禅梁甫，朝诸侯而一天下。”山位于今山东新泰西。 [140]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均在此间举行。其后宫室渐备，遂别于都城近郊东南建明堂，以存古制。至于武帝封禅时所筑汉明堂，据《汉书·郊祀志》说，泰山东北址原有古明堂，然位置险峻，交通不便，且窄狭不敞，于是另作明堂于汶上，祠高祖于其间。时在元封五年(前106)春三月甲子。另，据《三辅黄图》，汉另有明堂在长安城西南七里。[141]高陵馆：即高灵馆，“陵”字误。据《三辅黄图》，即甘泉宫内的首山宫。[142]蜚帘观：即“飞廉观”。详见前注[109]。[143]通天台：武帝元封二年(前109)所建。据《三辅黄图》引《汉旧仪》：“通天者，言此台高通于天也。”并引《汉武故事》，于后面“望云雨悉在其下”句下别有“望见长安城”一句;又有“武帝时祭泰乙，上通天台，舞八岁童女三百人，祠祀招仙人。祭泰乙，云令人升通天台，以候天神，天神既下祭所，若大流星;乃举烽火而就竹宫望拜。上有承露盘，仙人掌檠玉杯，以承云表之露。元凤(昭帝刘弗陵年号)间，自毁，椽桷皆化为龙凤，从风雨飞去”一段，皆为今本《汉武故事》所无。当系从古本所引录，或文字略有变化。按，通天台又称“候神台”、“望仙台”，以候神明、望神仙;班固《西京赋》：“通天眇而竦峙，径百常而茎擢，上瓣华以交纷，下刻峭其若削”，即写此，可参见。 [144]道山宫：当作“首山宫”。《汉书·武帝纪》：“元封六年(前105)冬，行幸回中。春，作首山宫。”《长安志》引《汉宫阙名》：“长安有首山宫。”参见《三辅黄图》：“首山宫，汉武帝元封元年(按，当为‘六年’之误)封禅后，梦高祖坐明堂朝群臣，于是祀高祖于明堂以配天，还，作首山宫以为高灵馆。” [145]建章宫：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柏梁殿火灾，乃因粤巫勇所言：“粤俗有火灾，即复起大屋以压之。”遂于二月筑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宫在未央宫西长安城外。据《三辅黄图》。 [146]其西唐中广数十里：据《汉书·郊祀志》：“其西则商中，数里虎圈。”又，《三辅黄图》：“唐中池，周回十二里，在建章宫太液池之南。”二说皆与此处所记不符。 [147]太液池：位于长安故城西，建章宫北，未央宫西南。《三辅黄图》：“太液者，言其津润所及广也。《关辅记》云： ‘建章宫北有池，以象北海，刻石为鲸鱼，长三丈。’”又引《庙记》：“建章宫北池名太液，周回十顷，有采莲女鸣鹤之舟。” [148]渐台：位于未央宫太液池中，高十丈。《三辅黄图》：“渐，浸也，言为池水所渐。又一说：渐，星名，法星以为台名。” [149]蓬莱、方丈、瀛洲：传说中的海上仙山名。《三辅黄图》“太液池”条下注文：“瀛洲，一名魂洲。有树名影木，月中视之如列星，万岁一实，食之轻骨。上有枝叶如华盖，群仙以避风雨。有金銮之观，饰以环玉，直上于云中。有青瑶瓦，覆之以云纨之素，刻碧玉为倒龙之状，悬火精为日，刻黑玉为乌，以水精为月，青瑶为蟾兔，于地下为机戾，以测昏明，不亏弦望。有香风泠然而至。有草名芸苗，状如菖蒲，食叶则醉，食根则醒。有鸟如凤，身绀翼丹，名曰藏珠，每鸣翔而吐珠累斛，仙人以珠饰仙裳，盖轻而耀于日月也。蓬莱山，亦名防丘，亦名云来，高二万里，广七万里。水浅，有细石如金玉，得之不加陶冶，自然光净，仙者服之。东有郁夷国，时有金雾，诸仙说北上常浮转低仰，有如山上架楼室。向明以开户牖，及雾歇灭，户皆北向。有浮云之干，叶青茎紫，子大如珠，有青鸾集其上。下有砂砾，细如粉，柔风至，叶条翻起，拂细砂如云雾，仙者来观而戏焉。风吹竹叶，声如钟磬。方丈之山，一名峦维东方龙场，方千里，瑶玉为林，云色皆紫。上有通霞台，西王母常游于其上，常有鸾凤鼓舞，如琴瑟和鸣。三山统名昆丘，亦曰神仙，上有不死之药，食之轻举。武帝信仙道，取少君、栾大妄诞之语，多起楼观，故池中立三山，以象蓬莱、瀛洲、方丈。”按，此段所引，本于东晋·王嘉《拾遗记》“蓬莱山”、“方丈山”、“瀛洲”三节，唯文字有所删改。 [150]玉堂：《汉书·郊祀志》颜师古注：“建章宫南有玉堂，壁门三层，台高三十丈，玉堂内殿十二门，阶陛皆玉为之。铸铜凤高五尺，饰黄金栖屋上，下有转枢，向风若翔，椽首薄以璧玉，因曰璧门。”未央前殿：《汉书·高祖纪》：“高祖七年(前200)，萧何造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又，《三辅黄图》：“未央宫周回二十八里，前殿东西五十丈，深十五丈，高三十五丈。前殿曰路寝，见诸侯群臣处也。营未央宫因龙首山以制前殿。” [151]神明台：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引《傅子·宫室》：“上 (武帝)于建章宫中作神明台、井干楼，咸高五十余丈，皆作悬阁辇道相属焉。”又引《三辅黄图：“神明台在建章宫中，上有九室，今人谓之九天台。”[152]井干楼：亦在建章宫内，与神明台对峙。《汉书·郊祀志》颜师古注引《汉宫阙疏》：“井干楼积木而高，为楼若井干之形也。井干者，井上木栏也，其形或四角，或八角。”[153]悬阁：亦称“飞阁”。楼阁之间所设的架空通道。 [154]辇道：指楼阁间的空中通道，比较宽，可行车，以别于仅供人行者。《汉书·司马相如传上》：“辇道纚属。”颜师古注：“辇道，谓阁道可以乘辇而行者也。”相属(zhu主)：互相连接。 [155]奇华殿：《雍录》别作“奇宝殿”。位于建章宫旁，四海夷狄器服珍宝之类充塞其中。详见《长安志》引《周地图记》。 [156]火浣布：石棉织成的布，性耐火，布上有污渍，投入火中，即可洗净。《列子·汤问》：“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铻之剑，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凝乎雪。”浣(huan焕)，洗涤。按，古人不明了石棉性质，故对火浣布附会多种传说，谓用木皮、石绒或火鼠毛所织成。如旧题东方朔《十洲记》：“炎洲在南海中，有火林山，山中有火光兽，大如鼠，毛长三四寸，或赤或白，取其兽毛以缉为布，时人号为火浣布。” [157]明光宫：《三辅黄图》：“明光宫，武帝太初四年(前101)秋起，在长乐宫后，南与长乐宫相联属。”[158]掖庭令：主管宫嫔的官员，由太监充当。掖庭，皇宫中的旁舍，宫嫔所居之处。总：统管。 [159]建章：汉宫名。详见前注[145]。长乐宫：《三辅黄图》：“长乐宫，本秦之兴乐宫也。高皇帝始居栎阳，七年(前200)，长乐宫成，徙居长安城。《三辅旧事》、《宫殿疏》皆曰：‘兴乐宫，秦始皇造，汉修饰之，周回二十里。’”[160]导养术：道家的养生方法。导养，调养。《文选》三国魏·嵇康《养生论》：“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 [161]容华：汉女官名，武帝所置。《史记·外戚世家》：“容华秩比二千石。” [162]灵波殿：位于甘泉宫南昆明池中，详参见《三辅黄图》引《三辅故事》。 [163]角抵戏：秦、汉时的一种技艺表演，大约类似现代的摔跤活动。《汉书·武帝纪》：“元封三年(前108)春，作角抵戏。”颜师古注引汉·应劭曰：“角者，角技也。抵者，相抵触也。”[164]六国所造：《汉书·刑法志》云，角抵戏源于战国，秦、汉沿设，所以此处这样说。造，制作，发明。 [165]骊山汤：骊山温泉。骊山，或称“郦山”，以山形态似骊马，呈纯青色而得名;亦说古骊戎曾居住于此，因而名山。位于今陕西临潼东南。 [166]大将军：此指卫青。四子：据《汉书》本传，青实三子而非四子。[167]巡狩：亦作“巡守”，古时天子视察诸侯所守地方，每五年一次。《孟子·梁惠王》：“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河间：郡、国名，高祖刘邦置，治所在乐城(今河北献县东南)。 [168]婕妤：宫中女官名，汉武帝时置，位视上卿，秩比列侯。 [169]钩弋(yi 亦)宫：位于甘泉宫内。另据《三辅黄图》引《汉武故事》：“钩弋宫在直门之南”，此名为今本《汉武故事》所无。[170]黄帝：传说中的中原各族始祖，姬姓，号轩辕氏、有熊氏，后被道家奉为天神。素女：传说中的神女名，与黄帝同时，或言其通阴阳天道，善房中术。汉·王充《论衡·命义》：“素女对黄帝陈五女之法，非徒伤父母之心，乃又贼男女之性。” [171]昭帝：名刘弗陵，西汉王朝第六代皇帝，在位十四年(前86—前74)。 [172]蛊(gu 古)气：女巫作蛊诅人的邪气。按，武帝时方士神巫聚汇京都，女巫往来于宫掖，教美人度厄，埋木人祭祀，后来权臣江充借此以诬陷戾太子刘据。此处当暗指此类事而言。 [173]云陵：《三辅黄图》：“昭帝母赵婕妤云陵，在云阳(今陕西淳化西北)甘泉宫南，今人呼为女陵。”按，关于钩弋夫人赵氏之死，《三辅黄图》引《列仙传》称，赵氏“自夫人加婕妤，后得罪掖庭，狱死，及殡，香一月。昭帝即位，追尊为皇太后，更葬之，发六十二万人起阳陵，其梓棺但有彩履。”又晋·张华《博物志·辨方士》亦云：“钩弋夫人被杀于云阳，而言尸解柩空。” [174]通灵台：汉·王褒《云阳宫记》：“钩弋夫人从至甘泉而卒，尸香闻十余里，葬云阳。武帝思之，起通灵台于甘泉宫。”[175]宣帝：名刘询，西汉王朝第七代皇帝，在位二十六年(前73—前49)。 [176]太子反：指戾太子刘据为武帝幸臣江充陷害，被迫起兵事。详见前注[36]。 [177]壶关：古关名，即“壶口关”，因山形险狭如壶口而得名，位于今山西黎城东北太行山口。三老：古时掌管教化的乡官。战国时即有之，秦置乡三老，汉增设县三老。《汉书·高帝纪上》：“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率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郑茂：未详。 [178]校尉：武官名。秦时即有此职，武帝初又置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等八校尉，为当时掌管特种军队的将领。此处所拜壶关三老郑茂为“宣慈校尉”，当系临时委任差遣的负有特殊任务的官职。 [179]徇(xun 迅)：往;赴。三辅：景帝刘启前元二年(前155)分内史(汉时凡京畿官统称内史)为左、右，与主爵中尉(旋改为主爵都尉)同治长安城中，始有“三辅”之称。至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改右内史为京兆尹，治长安以东;改左内史为左冯翊，治长陵以北;改主爵都尉为右扶风，治渭城以西。所辖境相当今陕西中部地区，后世遂以三辅称之。详见《三辅黄图·三辅沿革》及同书《三辅治所》。[180]河东：郡名。秦置，辖境约当今山西西南部，治所在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因黄河过此为北南流向，至风陵渡、潼关附近始折向东，本区恰在黄河以东，故以名之。 [181]欣言：高兴地。言，语助词，无实义。中流：河中间。此处当指汾河。 [182]楼舡(xiang乡)：带有楼饰的游船。汾河：黄河第二大支流，位于山西中部。源出宁武管涔山，南流经太原市，再由河津西入黄河。 [183]汉有六七之厄：汉人盛行谶讳图经之说，作隐语以兆人事的吉凶安危，此句亦属谶语之类，似预示汉的衰亡。从高祖刘邦元年到三国魏曹丕篡权，计共四百二十五年(前206—220)，而六七相乘为四十二，代言四百二十年，盖取其整数。厄，危难。[184]法应再受命：似预指西汉平帝刘衎末年，外戚王莽擅权，进而代汉自立，建新朝，至光武帝刘秀中兴，再建东汉王朝事。受命，古代帝王假言受天命而立国。 [185]当涂高：隐指“魏”。魏的本义是宫门的台观，为古时朝廷颁布法令之所，当着大路而立，很高，所以称“当涂高”。涂，通“途”，道路。 [186]祚(zuo坐)：国统、皇位。逾：超过。殷、周：殷，又称商，奴隶制朝代，约从公元前16世纪到公元前11世纪。周，封建王朝名，西周都镐京(今陕西西安西南沣水东岸)，约从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前771年;东周都洛邑(今河南洛阳)，自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256年。[187]朕(zhen振)：古人自称之词，无论贵贱皆可用之。《尔雅·释诂》：“朕，身也。”晋·郭璞注：“今人亦自呼其身。”至秦始皇嬴政始专用为皇帝的自称。《史记·秦始皇本纪》：“天子自称曰朕。” [188]田千秋：即车千秋，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武帝时为高寝郎，上书辩戾太子刘据冤，武帝悔悟，拜大鸿胪，后迁升丞相，封富民侯。为人敦厚，居位称职，昭帝时以老年朝见，得乘小车入宫殿中，因号“车丞相”，故后子孙以之为姓。卒谥定。 [189]大鸿胪：官名。汉初称大行令，武帝时改名大鸿胪，取大声传赞之意。胪，传达。凡朝廷典礼，须以大声指导进退拜起等仪节，大鸿胪即是掌管朝贺庆吊赞导礼仪的官员。 [190]五柞宫：汉时离宫，亦总属甘泉宫。晋·葛洪《西京杂记》：“五柞宫有五柞树，因以为名。皆连三抱上枝，荫覆数十亩。”又《雍胜略》：“五柞宫在周至县(今陕西周至)东南三十八里，汉武帝造。” [191]霍光(?—前68)：字子孟，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人，霍去病异母弟。武帝时为奉车都尉，与桑弘羊同受遗诏辅政。昭帝立，拜为大司马、大将军，封博望侯，政事一决于光，凡十三年。他轻徭薄赋，百姓充实，四夷宾服。及昭帝崩，迎立昌邑王刘贺为帝，以昌邑王多淫行，旋废之，复迎立宣帝刘询。卒，谥宣成。及宣帝亲政，以前隙谓光谋反，夷霍氏宗族。至甘露中，宣帝复忆股肱之美，乃图形麒麟阁，以光居第一。 [192]服食辟谷：道家求升仙方术的一种，服食丹药，不吃五谷。辟，屏除。 [193]始元：昭帝的第一个年号。二年：前85年。[194]明器：冥器。随葬的器用物品。 [195]将作：即“将作大匠”，官名，简称“将匠”，掌管修造宗庙宫室园陵之类的土木工程。 [196]鄠(hu 户)县：古邑名，即夏代的扈，汉置县，故城于今陕西户县北。 [197]张安世(? -前62)：字子孺，杜陵(今西安东南)人，张汤子，武帝时，以父任为郎，擢尚书令，迁光禄大夫。昭帝即位，任右将军、光禄勋，封富平侯。及昭帝崩，与大将军霍光定策立宣帝，拜大司马，卒谥敬。 [198]卤簿：帝王出行随侍前后的仪仗队。汉·蔡邕《独断》：“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 [199]庙：庙号。古时皇帝死后，在太庙立室奉祀，特立名号，谓之“庙号”。 [200]西河：郡名。武帝元朔四年(前125)置，辖境约当今山西、陕西北部吕梁山及黄河沿岸地带，北至内蒙古伊克昭盟东部;治所在平定(今内蒙古东胜境内)。 [201]将作丞：主管修造祀庙的官员。 [202]广川：古县名，汉置，因城内有长河而得名，治所当今河北景县西南广川镇。 [203]磬(qing 庆)：古代乐器，用石或玉雕成，悬挂在架上，击之而鸣。
【译文】 汉景帝的王皇后是在景帝还为太子时被收纳进宫的，得到宠幸后，怀了身孕，梦见红日扑进她的怀里。景帝又梦见高祖对自已说：“王夫人生了孩子，可起名为‘彘’。”等到生下儿子，就以此为名字，这就是武帝。武帝于前元元年(乙酉)七月七日早晨出生在猗兰殿。四岁那年，被封为胶东王。过了几岁，他的姑母、长公主名叫嫖的，将他抱起来放到膝头上，问道：“孩子，想得到媳妇吗?”胶东王说：“想得媳妇。”长公主指着身边百多名侍候的宫女，他都说不行，最后，长公主指着自己的女儿问道：“阿娇好不好?”胶东王才笑着回答说：“好!如果能得阿娇做媳妇，当造一座华美的金屋给她住。”长公主很欢喜，于是极力要求景帝，终使二人成了婚。这时，皇后不生儿子，就立栗姬的儿子为太子，原来的皇后既然已废掉。按照次序应当立栗姬为皇后，然而长公主暗地里观察到栗姬的短处，即私下告诉景帝。景帝曾经与栗姬说话，栗姬生气，不肯回答，又辱骂景帝是“老狗”，景帝记恨她。长公主日夜说栗姬的坏话，因之称赞王夫人儿子的好处，景帝也认为他好，就废了太子改称王，栗姬自杀身死，于是立王夫人为皇后，胶东王为太子，那一年他七岁。景帝说：“彘者，就是彻呀。”因此改名为彻。丞相周亚夫侍奉宴会，当时太子也在旁边，亚夫因为不得意而脸上露出怨色，太子不停地注视他，亚夫于是离席起来。景帝问道：“你为什么注视这个人呢?”太子回答说：“此人可怕，必然能作贼。”景帝笑了，因而说：“这样郁闷忧愁的模样，不是少年天子的臣子啊。”廷尉把囚犯的罪案呈报上来核定，有一件是防年的继母陈氏杀了防年父亲，防年因此杀死陈氏。依据法律规定，防年杀母，按照大逆罪判处。景帝认为有问题，就召见太子询问，太子回答说：“继母如同亲生母亲一样，但明明知道她不如生母，由于是父亲所亲爱的人，所以才将其比作生母。现在继母无情义，亲手杀死防年的父亲，那么，当她下手的时候，母子间的恩情就断绝了，按照一般杀人罪判处才适宜，不适宜于按照大逆罪论处。”景帝听从了，便判防年处死弃市，议论者都称赞这样处理得当。当时太子十四岁，景帝更加看他不一般。
等到即了帝位，武帝常常早晨外出夜里返回，带领霍去病等十多人，都换上便服暗中私访，并且在市里间任意观赏游戏，察看民情风俗。他曾经在莲勺县通道中走过，行人车马都奔到边侧避路，武帝感到奇怪，让左右侍从的人去询问，回答说：“有几十个持兵器的侍卫在前面高呼开道。”但当时所带领的暗中出访的人员只不过二十人，马七八匹，他们轮流步行与乘骑，衣服都和平民百姓一个样，无法区别，也全然没有前后侍卫驱使的骑仗，然而百姓们却都看见了。元光元年，天上星星晃动得很厉害，明亮的光芒辉耀满天，过几个夜晚才停止。武帝问董仲舒这件事，回答说：“这个叫做星摇，是人民劳苦所产生的怪象。”当时正谋划着发兵讨伐匈奴，天下开始不安定，武帝认为董仲舒是妄言，有诛杀他的意思。仲舒害怕了，请求外补刺史以作为自己的效劳，于是被用作军侯，归程不识辖部，屯住在雁门。太后弟田蚡想夺取太皇太后兄子窦婴的田产，婴不肯给他，武帝召集大臣们讨论，大多数朝臣认为窦婴有理，武帝也就不再追根究底，两下都作罢。田蚡极为恼恨，打算自杀，先与太后诀别，兄弟共同在太后面前哀号哭诉，太后也哭起来，不肯吃饭。武帝迫不得已，于是杀了窦婴。过去一个多月后的一天，田蚡生病，周身全都痛，好像是被笞打着，叩头服罪。武帝让通鬼神的巫者去观察，看见是窦婴在鞭打他，武帝又梦见窦婴责怪自己不该把他牵连进去，以致被杀，武帝自此甚为相信鬼神的事。陈皇后被废后居住在长门宫，窦太后因为有旧恩，犹自和她亲近。后来在长公主嫖家设酒席，长公主遇见了她以后所宠幸的董偃。陈皇后废掉，立了卫子夫作皇后。当初，武帝行幸平阳公主家，子夫是歌女，唱得好听，又能制曲子，常以歌挑动皇上，武帝动心，离席更换衣服时，子夫因为侍侯换衣而得到近幸，头发散开了，武帝见到，喜欢她的美发，与她相爱欢乐。平阳公主就将她纳入宫中。武帝好容成阴道，相信阴阳书，当时的数千名宫女，都依次侍寝承幸，子夫新才进宫，单独列在名册之末，一年多还不得进见武帝。武帝释放宫女中不中用的出去，子夫因而哭泣着请求出宫，武帝说：“我昨夜梦见你的庭院里长出几棵梓树，难道是天意吗?”当天就亲近交合，有了身孕，生一个女孩。一共三次亲幸交合，生了三个女儿。最后生下男孩，就是戾太子了。
淮南王刘安好学，多具才艺，收集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天下遗留下的书籍，招请方术之士，都成为神仙，能够兴云作雨，百姓流传说：“淮南王，得做天子，福寿无极。”武帝心里非常厌恶，征召他。派人去窥探淮南王动静，说：“王能招引仙人，还能隐匿形体而暗中腾空行走，吞饮天地灵气而不吃五谷。”武帝听说了喜欢这事，打算得到此种道术，淮南王不肯传授，推诿说：“没有这事。”武帝生气，要杀他，淮南王却先就知道了，待将诛杀的诏令出示群臣，但谁也不清楚他到哪儿去了。国人都说是伸仙，另有人见到过淮南王，武帝恐怕动摇人心，便以安抚稳定百姓为名义，命令斩淮南王家人的头。收得淮南王的方书，也得到不少神仙黄白的方术，然而试验一下却都不灵验。武帝既感念淮南王的道术，就开始征召四方有道术的士子，于是从燕、齐出来的方士有几千人。齐人李少翁，年纪有二百岁了，脸色像儿童，武帝很相信他，授与文成将军，以客人身份礼待他。在甘泉宫中绘太一等各位天神像，进行祭祠。少翁说：“先招引太一神，然后再升天，升天然后可以到蓬莱仙山。”但过了一年多而道术未应验。时值武帝所宠幸的李夫人死了，少翁说能招来她的神魂，就在夜里张开帐帷，点明烛火，让武帝待在别的帐帷中，遥遥看见李夫人，但不能临近看视。李少君说冥海的枣子很大，像瓜一样，种山的李子很大，像瓶一样。杀了文成将军后的一个月过几天，使者征收财物从关东返回，在漕亭又遇到文成，回到长安后说见到了他。武帝生疑，发掘文成棺柩，什么也没有，里面只留下一枚竹筒，搜索检验也不见踪迹。
武帝暗地里私访，到了柏谷，夜间投奔亭长住宿，亭长不肯接纳，就停宿在客舍。客舍男主人对武帝说：“你长得高大又有气力，应当勤劳于农耕田作，为什么带上剑聚集一群人，夜里外出兴师动众，这样做不是想偷盗就是打算奸淫。”武帝默然不回应，只是请求给热汤喝，男主人答道：“我只有尿，没有热汤!”过一小会儿，他回到内屋。武帝派人探看，见到男主人邀集了十几个少年，都手握弓箭刀剑，让女主人出去安置武帝这一批过往的客人。女主人返还，对她的男人说：“我看刚来住宿的这个男子汉是个不一般的人物，而且也有准备，不能图谋算计呀，不如因此而礼敬他。”她男人却说：“这个好对付!敲起鼓来，会集众人，讨伐这些强盗，还担心什么不能取胜!”女主人说：“且安静一下，让他们睡觉，然后就可以实行计划图谋了。”男主人听从了。当时跟着武帝的只有十几个人，已经听到他们的计谋，都很害怕，劝武帝乘夜间离去。武帝说：“去了必然招来祸害，不如且留在这里以稳住他。”一会儿，女主人出来，对武帝说：“诸位公子难道没听见主人的话吗?这个人喜欢喝酒，狂妄荒谬，不值得和他计较，现在请公子都安稳睡觉;不会有其他意外事故。”女主人自己回到内屋去了。当时天气寒冷，女主人盛上酒，多让她男人及诸少年喝，结果都醉了，、女主人自己捆住她的男人，诸少年都跑散了。女主人出来向客人道歉，杀鸡作饭招待客人。天亮后，武帝离开。当天回到宫里。就召见客舍男女主人，赏给女主人好铁千斤，提升她男人作羽林郎。自这之后以此事为戒，很少再出去微服私访。当时丞相公孙弘曾经多次劝谏武帝，武帝都不肯听从，公孙弘因而自杀，武帝听到消息很悲痛。过了二十多天就发生柏谷逼迫的险事，即为弘改葬，在茂陵旁给他起坟茔，亲自撰写诔文：“公孙出生，是寒微卑贱之家有幸降下异灵;虽为老臣仍壮志不改，实属汉之忠贞;不因为我的缘故，到现今还会当大用获大成。去了啊浮游人世之外，永远归于茫昧阴冥。唉呀老先生!治理天下安邦定国还有谁能?载说：万物皆有终结，生命岂可长存不凋谢?所幸的是不为夭折，又何必再伤痛悲切!”公孙弘曾经规谏远征匈奴，使事情稍有止息。弘死，即发出几十万大军，派霍去病统师讨胡，杀掉休屠王，获得他所奉祀的天祭、金人像，武帝认为是大神，即供列在甘泉宫。人像总长一丈有余，不祭祀祷祝，只是烧香礼拜。天祭像长八尺，擎举日月，用牛来祭祀。武帝令依照匈奴地方的习俗来礼敬，但方士们都以为这些夷狄蛮荒的鬼神，不适宜在中国祭祀，就停止了。开凿昆明池，把挖出的土推积为山，高达三十多丈。又起造柏梁台，高二十丈，全部用香柏树做材料，香味可传到几十里外，以安置神君。这位神君，是长陵的女子，死后有灵异。霍去病贫贱的时候，自己多次向神君祷告，就见到了她的形体，她饰扮自己，想与去病交欢，去病不肯，神君也惭愧。待到去病的病势危急，武帝令人为去病向神君祷告，神君说：“霍将军的精气不够，寿命不长久，吾曾经想用太一精来为他补充，可使其延长生命。霍将军不明白这番心意，于是遭到拒绝，现在的病必然要死，不可能有救了。”去病竟然死去。武帝即拜访神君，请求传授神仙补气的法术，实行了有效果，大体上与容成道没有差别。自柏梁台着火烧掉之后，神渐渐衰减。东方朔娶宛若作妾，生了三子，与朔同日死去，当时人们都疑心是假托死亡而化身仙去，并不是真死。蒲忌上奏道：“祭祠太一用一太牢的仪式，造坛，打开八个鬼道，令太祝在长安东南为其立祠。”武帝祭祠太畤，祭时常有光明出现，像月光照耀着长安城。武帝因而问东方朔：“这是什么神啊?”朔回答说：“这是主宰福祸休咎命运的神，统管所有鬼神的神。”武帝问：“祭祠他能令我益寿延年吗?”朔答道：“作皇帝的人，寿命高悬在天，司命的神没有办法呀。”
武帝年轻时好学，招求天下遗书，并亲自审察校订，让庄助、司马相如等人按照类别区分开来，尤其喜欢辞赋，凡是所行幸地方及奇兽异物，便令相如等人作赋表述。武帝也自己作有诗赋几百篇，下笔即刻而成，就如起初未留心构思着意。相如作文较迟缓，历时长久始能成篇，武帝总是赏赞其工整美妙，对相如说：“用我的快速，换你的迟缓，可不可以?”相如说：“对臣子我来说当然可以，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样啊?”武帝大笑而未责备他。武帝喜欢交往士大夫，选拔录取奇才异能，不管是否仆隶之类身份低贱的人，所以能够得到天下奇士。但他性子严厉峻急，不宽容小过失，有关刑罚诛杀的法令，非常严酷苛刻。汲黯常劝谏武帝说：“陛下喜爱才智之士，访求不倦，每当得到一人，都是劳心苦神，但还未曾用尽其所长，便已经杀掉了。以有限的才士，处于无终了的诛罚之中，臣担心天下贤良之才将完尽在陛下手里，还有谁来参与国家的治理呢?”黯说起来十分生气，武帝笑了，开导他说：“那个人才是跟随着时代产生出现，什么时代没有人才呢!而且所谓的人才，犹如可供使用的器具，人才不适应世务的需要，就是器具不中用啊，不能尽其才华以妥善处理世事职务，与没有才能一样，不杀掉又作什么用!”黯说：“臣虽然无法用言辞来说服陛下，而心里却仍然认为您不对，愿陛下从今后改正，不要以为臣愚谙，当臣不明事理呀。”武帝四顾对群臣说：“黯说自己过于谨慎，已经不对了，又说自己愚鲁，岂不是更不然吗!”当时北方讨伐匈奴，南疆诛伐两越，天下骚动不宁。黯几次谏争，武帝不听从，他发愤对武帝说：“陛下耻于作因循成规、不事开拓的国君，企慕建立奇功卓绩显露在外表的事业，臣担心想得益反招损，千载之下都使声名受到危害啊。”武帝怒，就让汲黯外出为州郡刺史，黯忿怒痛愤，背上发毒疮死去，谥号刚侯。武帝曾乘辇到郎署，看见一个老翁，须发眉毛都白了，衣服凌乱不整。武帝问他：“您什么时候当郎的，为什么这样老呢?”他回答说：“臣姓颜名字叫驷，是江都人，在文帝时作郎的。”武帝问：“为什么老成这样还没有遇到擢升机会呢?”驷说：“文帝喜欢文而臣好武，景帝爱用年纪大的人而臣还年轻，陛下赏识青年人而臣已经老迈了，就这样三朝都遇不到机会，所以老在郎署。”武帝感慨他这番话，擢授会稽都尉。
武帝到鼎湖，病得厉害，游水、发根两人上言武帝说：“上郡有神，能治百病。”武帝即令发根向神祷告，立刻有灵验。武帝身体平复，于是迎接神君在甘泉相会，安置在寿宫。神君最尊贵的是大夫，其次是大禁司命之类，都从这一等次。不是人们所见到的，听其声音与人相同，来时则肃然有风吹起，帷帐都刮动了。在北宫设置钟虡羽旗，以礼祀神君。神君所说的，武帝即令记录下来，命名为画法，大都是言人间事多，鬼事少。其说的鬼事和浮屠相类似，想让人为善，督促施舍给予，不杀生。齐人公孙卿对所忠说：“我有老师说法的秘书，言神仙之事，希望借助您上奏皇帝，如果得到引见，用玉羊一只作为礼敬。”所忠答应了他，但看了他的书而产生怀疑，因此辞谢说：“神仙宝鼎事已完结了，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公孙卿便通过皇帝亲幸的近侍于平时得便奏说这事，有札书称言：“宛侯请问鬼区臾，区臾说：‘皇帝得宝鼎，有神策可以延年，这年的干支在乙酉，初一早晨是冬至日，得上天的纪历，终而重新开始。’于是向前据未来的日子推算，即登仙升天，今年在朔旦冬至，和黄帝乘龙飞升的时辰相同，臣冒死上奏。”武帝非常高兴，召卿询问。卿说：“臣此书得申公传授，申公已死了，尸解而去。”武帝问：“申公是什么人?”卿说：“同齐人安期生得黄帝授言，有这个鼎书。申公曾告诉我这样的话：‘汉的圣人，在高祖的曾孙。宝鼎出现，与神相通，封禅得上泰山，就能够登天了。黄帝郊祀上帝于雍，留宿斋戒三个月，鬼区臾尸解而去，因此就葬在雍，即是现今的大鸿冢啊;然后黄帝于明庭迎接万灵，即是甘泉;在寒门升仙，即是谷口。’”武帝因为征伐南越的事，向泰一祷告，为泰一之旗作前锋旗帜，命名为“灵旗”，上面画有日月三星，太史捧着指向所要讨伐的国。授公孙卿为郎，持执符节迎候神，由从太室山往东莱路上，说见到一个人，高五丈，自称“巨公”，牵着一条黄狗，拿着一只黄雀，想拜谒天子，又忽然不见了。武帝于是幸临缑氏山，登东莱，停留几天，无所见，仅只见到大人行走过的脚印。武帝对于公孙卿的说话无应验很愤怒，卿害怕被杀，便通过卫青向武帝辩白道：“仙人可以见到，而皇帝匆促前往，为这个原因不曾相逢。现在陛下可以在缑氏造观，则可以招引神人。而且仙人喜欢住楼，如果不是极为高大显敞，神终不肯降临。”于是武帝在长安造飞廉观，高达四十丈，在甘泉造延寿观，也像这样高。武帝巡边到朔方，返回，于桥山祭黄帝冢。武帝说：“我听说黄帝不会死的，现在又有坟墓，为什么呢?”公孙卿回答道：“黄帝已经成仙上天，群臣思慕，就埋葬了他的衣帽。”武帝叹息道：“我以后要是升天，群臣也会将我的衣帽葬在东陵吗?”便回到甘泉，以同样方式祭祀太一。
武帝在未央宫里用铜制作承接露水的盘子，仙人手掌擎举玉杯，以接取云端外滴下的露水，想拌和着玉屑，服食以求仙。栾大有方术，曾于殿前树立旌旗几百枚，大让旌旗在风中自相碰击，翻翻飞舞布满庭中，离地有十多丈，观看的人都惊骇不已。武帝授栾大为天道将军，使者穿着羽衣，站在白茅上，授给玉印;大也穿羽衣，站在白茅上接受印，表示不是人间臣子。栾大说：“神崇尚清虚洁净。”武帝于是在宫外造起九间神明殿，神室铸铜作柱子，涂上黄金，外围一丈五，基础高九尺，用红玉作宫殿台阶;地基以上到门户，全都用碧石，珩条也用金，将玳瑁刻成龙虎禽兽图形，以附着其上，形状如凹凸隐起。珩条顶端都制成龙形，每一条龙头衔着铃，有流苏悬垂，铸金如竹的形状作为墙壁，白石脂作泥浆，挤出椒汁来拌和它，白蜜汁像油脂一样，用火齐附着在上面。扇子屏风全都用白琉璃作成，光明朗照洞彻表里;用白珍珠作帘子，玳瑁坠在帘下端为押头;用象牙作篾席，帐幕垂下流苏;用琉璃珠玉、明月夜光，荟萃各样天下珍宝为一等帐，其次为二等帐。一等用来安置神，二等用以自用，俎案器具服用，都用玉作成。前边庭院植玉树，植玉树的方法是重迭累积珊瑚为枝条，用碧玉作叶子，花和果实或青色或红色，全都用珠玉制成，果实的中心皆是空的，系以小铃，撞击时锵锵有声。屋脊最高处作金凤凰，举翅像要飞翔的样子，嘴里衔有流苏，十多丈长，下端悬挂大铃，庭院里全砌着有花纹的石块，都用铜制成瓦，而其外面涂上厚厚一层漆，四个门皆如此。即使昆仑、玄圃，也超不过这样。武帝经常斋戒其间，然而神仍然不来，栾大于是设置各种伪装圈套，使人假作鬼魂出现传达神仙命令说：“应当去迎接神，着整齐庄重的服装入海。”武帝不敢去。东方朔便说栾大的不成样子，武帝也发了怒，即逮捕栾大 腰斩了他。东方朔刚生下三天，父母便双亡，有人得到他却不知他的来历，因为见到他时东方开始发亮，就以这个作姓。等到长大了，常常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后来游鸿蒙之泽，有老母采桑，自己说是朔的母亲。一个黄眉老头来到，指着朔说：“这是我的孩儿。我不进五谷食物，修炼吸气，三千年洗涤精髓一次，三千年改易毛发一次，至今已经三次洗髓三次伐毛了。”朔告诉武帝：“东方尽头有五彩云的大泽，他们国家有了吉庆的事，则云彩呈五色，覆盖草木屋顶，颜色都如同云彩色。”武帝斋戒七天，派遣栾宾率领男女几十人到君山，取得仙酒回来，武帝正想喝下，东方朔说：“臣认得此酒，请让我看看。”因而立即喝了，武帝要杀他，朔道：“杀我如果我真死了，这不死仙酒就是不灵验;如果酒真的灵验，杀也杀不死我。”武帝赦免了他。
东郡送上一个矮人，七寸高，衣冠全都有，武帝怀疑这是山精，经常让他在案子上行走。召东方朔询问，朔来到，呼唤矮人说：“巨灵，你怎么忽然背叛而来，阿母康健吗?”矮人不回答，只是指着东方朔对武帝说：“王母种桃，三千年结一次果，这小子不好，已经过去偷了三次了，于是失去王母欢心，所以被贬来此。”武帝大惊，才知道朔不是人世间人。矮人对武帝说：“王母让我来，陛下求道的方法，只应清虚纯净，不适宜急躁搅扰。再有五年，与您相见。”说完话就不见了。武帝在寻真台斋戒，安设紫色丝绸作的垫席。王母派遣使者对武帝说：“七月七日，我当暂来一过。”武帝到了这天，洒扫宫内，点燃九华灯，在承华殿斋戒。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忽然看见有青鸟从西方飞来，汇集在殿前。武帝问东方朔：“是什么鸟呀?”朔回答说：“西王母黄昏时必然降临她尊贵的形象，皇上宜洒扫洁净以接待。”武帝即安放帐帷，烧兜末香——这种香，系兜渠国所进献，香如豆子一般大，涂在宫门，几百里也能闻到;关中曾经流行大瘟疫，死者相枕藉，接连不断，烧燃此香，死亡就停止了。当夜里漏下七刻，天空没有云朵，隐约听到响声，像是打雷，满天成一片紫色。一会儿，王母来到，乘坐紫云车，仙女在两旁驾车，戴华丽的七胜冠，穿黑色凤凰花纹的夹鞋，青气郁郁如云，有两只青鸟像乌鸦般夹侍在王母旁。下车后，武帝迎拜，请母坐，请求赐与不死之药。母说：“太上的药，有中华紫蜜、云山朱蜜、玉液金浆;其次些的药，有五云之浆、风实云子、玄霜绛雪;上天把握住兰园的金精，下地摘取圆丘的紫柰。但您沉溺在人世情欲不能排除超越，欲心太盛，不死之药，便不可能招致啊。”因而拿出七只桃子，母自己吃二只，给武帝五只，武帝留下桃核在面前。王母问道：“用这个干什么?”武帝说：“这桃子太好了，打算种它。”母笑道：“这桃三千年结一次果，不是人间下土所能种植的呀。”留到五更，谈论世事，而不肯说鬼神，然后庄重地离开。东方朔从朱鸟形窗棂中偷看王母，母对武帝说：“这小子好作罪过，懒慢荒唐又无赖，被斥退很久了，不得回到天上，然他本性不坏，不久当应得还，您好好看待他!”母离去之后，武帝惆怅很久。后来武帝杀掉各种道士妖妄者百多人，西王母派遣使者对他说：“想求得仙境信息吗?希望见神人，但先杀戮，我与帝断绝来往了。”又送三只桃子，说：“吃了这个可以得长寿。”使者到达的那一天，东方朔死，武帝怀疑这事，询问使者，回答说：“朔是岁星精灵，下来游历人世，以便观察天下，不是陛下的臣子呀。”武帝厚葬朔。武帝幸梁父山，祭祀地神，亲自礼拜，用乐;精美肴品，用远方奇鸟异兽及白野鸡白鸟之类。这一天，空中有白云，还有高呼“万岁”的，整个禅地仪式肃穆庄严，白云像盖子样笼罩。武帝从封禅以后，梦见高祖端坐明堂之上，群臣也梦见了，于是在明堂祀祭高祖，配享于天。还，造建高陵馆。
武帝在长安造蜚帘观，在甘泉造延寿观，二十丈高。又在甘泉筑通天台，离地面一百多丈，俯望云雨都在台下。春天到泰山，回去后，造道山宫，以为高陵馆。又建起了建章宫，设有千门万户，其东凤阙高二十丈，其西边唐中池广几十里，其北太液池，池中有渐台，三十丈高，池中又作三座山，以模仿象征蓬莱、方丈、瀛洲，用金石刻作鱼龙鸟兽之类;其南方有玉堂、璧门、大鸟之类，玉堂基和未央前殿一般高，离地十二丈，台阶都是玉作的，铜铸成凤凰，五丈高，用黄金为饰，栖息屋上。又建造了神明台、井干楼，五十多丈高，都作有悬阁，以辇道相连接。然后又造酒池肉林，汇集天下四方的奇鸟异兽在其中，鸟兽能言语能歌舞，或者奇形异态，不可一一称载。在那旁边又另造奇华殿，装着四海夷狄的器服珍宝：琉璃、珠玉、火浣布、切玉刀，不可计数。巨象、大雀、狮子、骏马，充满了园苑廊厩，从古以来所不曾见过的都有。又起造明光宫，征发燕、赵地方美女二千人住在里面，皆选取年龄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者，凡满四十岁的让她们出嫁，由掖庭令统管其名籍，如有死亡、出嫁者再补充。各宫的美女共有七八千人。建章、长乐、未央三宫，全有辇道相连通，悬栋飞阁，无须经过地面道路。美人常常随着武帝出行郡国，载在后车上，与武帝同辇的十六人，定额人数常保持满员，皆自然美丽，不用借助粉白黛黑之类脂粉的饰扮。侍候衣物驾车的宫女也都是这样。武帝可以三天不吃饭，不能一时没有妇人，善于实行养生之术，所以能保持身体康健情绪和畅。美人中有了孕的，就授爵位作容华，充当贴身侍候的人。宫中美人皆画八字眉。甘泉宫南有昆明池，中间有灵波殿，皆用桂树作柱，风吹来自然有香气。未央庭中设角抵戏，也让外国来朝的官员观赏，三百里内的皆可观看。这种角抵戏，是六国时创造，秦兼并天下后，包容而又进行了增广，汉建立后虽然禁止了，但没有全都断绝，到武帝又再行采用。还有四方夷狄之乐，夹杂着奇幻，好像有鬼神。角抵这种游戏，让人角斗力气互相抵触。其云、雨，雷、电，就像真的一样，画地为河，积石成山，转瞬间变化不定，无所不为。骊山温泉，起初，秦始皇砌石盖成房子，到汉武帝又加以增饰。
大将军四个儿子都不成才，皇后常通过太子哭泣求情，请武帝削减其封爵。武帝说：“我自己知道，不使皇后忧虑。”小儿子竟然因为荒淫奢靡的罪名被杀，武帝派人告诉皇后，全部削诸子封爵，每人各留千户封邑。武帝巡狩经过河间，看见有青紫气自地上直达天空。望气者认为这下面有奇女，必然是天子的祥瑞。访求这人，见到一女子在空屋里，姿态容貌极美妙，两手紧握在一处成拳头，武帝令分开她的双手，几百人试图掰开，不能分，武帝自己两手抱住，她的手即伸开了。从此获得宠幸，称作“拳夫人”，进为婕妤，居住在钩弋宫内，懂得黄帝素女的房中术，大受宠爱。怀了身孕，十四个月产下昭帝，武帝说：“尧十四个月才生下，钩弋也是同样。”就命名其门叫尧母门。她跟随武帝到甘泉，因而得幸，告诉武帝说：“妾相看命运正当为陛下生一个儿子，儿子长到七岁，妾当死，今年必然要死了。宫中多蛊惑气，必会伤害圣体。”说完而卧，于是死了。待到出殡时，香气十多里外都能闻到，就葬在云陵。武帝哀悼她，又怀疑她不是平常人，发掘她的坟茔，空棺没有尸体，仅有衣服鞋子存留在内。于甘泉起造通灵台，常有一只青鸟，飞集到台上来来往往，宣帝时即停止了。望气者说宫中有益气，武帝又见到一个男子带着剑进入中龙华门，追捕他，却没有获得。武帝怒，关闭长安城各个宫门，搜索了十二天，没有得到，才停止。处罚追随太子反叛者，在外面牵连到郡国的几十万人，壶关三老郑茂上书劝谏，武帝感动醒悟，赦宥反者。授郑茂为宣慈校尉，持符节赶赴三辅，宽赦太子。太子想从藏匿的地方出来，怀疑不真实，吏追捕太子急迫，太子即自杀了。
武帝幸河东，高兴地在河中间泛舟游览，与群臣饮宴，回头眺望京都长安，便自作《秋风辞》：“乘游船啊渡过汾河，横越中流啊河水翻动白波。箫鼓吹奏啊唱起船歌，欢乐到极处啊哀情转多!”顾视着对群臣说：“汉有六七的灾危，按道理说应当再一次受天命立国。宗室子孙，谁个命运注定应验这事呢?六七四十二，代替汉而兴盛的，是临当大路的高高台观啊!”群臣进言道：“汉顺应天意而受命，国统皇运当超过周、殷二代，子子孙孙，万世承继不断。陛下怎能有亡国之言，错误地听信那臣妾呢?”武帝道：“我醉了说说吧!但自古以来，不曾听说过一姓能长久地称王天下，只是让丧失天下者不是我父子便可以了。”武帝打算渡海求神仙，海水暴涨翻涌，大风吹得天昏地暗，不能驾楼船，只得返回。武帝即降言说：“我从即位以来，天下愁苦，所做狂妄荒谬的事，无法追悔了，从今后凡有妨害百姓，耗费天下财力的，一概免除掉。”田千秋上奏请求罢免诸道士，斥退赶走他们，武帝说：“大鸿胪奏请的对啊，那海上诸侯及西王母驿馆，全部罢除。”授千秋为丞相。武帝行幸五柞宫，对霍光说：“我要走向死亡了!可立钩弋子为帝，您好好辅佐他。”当时武帝六十多岁，头发不白，反而容颜更年轻，服食丹药，不用五谷，希望再亲近女子。往往见到群臣，慨叹自己的愚惑：“天下哪有什么仙人，全都是妖妄呀!节制饮食服用丹药，因此还可以减少病痛。”从此也不服丹药，而身体瘠瘦，一二年之间，惨惨不乐。三月丙寅日，武帝白天躺卧睡不着觉，容颜没有异样，而身体却发冷无生气，第二天，脸色渐变，闭上眼睛。于是发哀告丧。未央前殿早晚上祭品，好像有人食用。葬茂陵，芳香之气不同寻常，郁结在坟墓隧道间，如大雾弥漫。往常所侍寝的嫔妃，在葬后，全都居住于茂陵园，自婕妤以下二百多人，武帝亲幸她们还像平生活着似的，但旁人看不见。霍光听说了，就更派宫人，增加到五百人，因此便断绝了。始元二年，吏员告平民盗用皇帝乘坐车子等御用物品，追查物品上的标记，乃是茂陵中的冥器，平民从别的地方买来的。霍光怀疑在埋葬那天监官不严格尽职，以致造成盗窃，就逮捕将作大匠以下有关人员关在长安狱中，审查讯问。过了一年多，鄠县又有个人在市场上卖玉杯，吏员怀疑这是御用器物，想逮捕他，但忽然间就不见了，县里将他的器物送上，又是茂陵中的东西。光自己召来县吏询问，说卖东西人的形貌像先帝，光于是默然无语，即赦出以前所关押的人。一年多后，武帝又显现形迹对茂陵守官薛平说：“我虽然辞世了，仍然是你的君主，为什么让吏卒上我山陵上磨刀剑呢?从今以后，要禁止。”薛平叩头谢罪，武帝忽然间不见了。因而究查追询，陵旁果然有块方形石头，可以作磨石，吏卒常偷偷地磨刀剑。霍光听到这事，想斩陵下官，张安世劝谏说：“神道茫茫黯昧，不宜作为施法的依据。”才作罢了。甘泉宫长久时候都自然有钟鼓声响，守候者时常看见随从官员仪仗队伍，像天子仪卫似的。以后渐渐稀少，到宣帝朝即断绝。
宣帝即位，尊孝武帝庙号为世宗。奏乐的那天，虚空里有唱赞的人;祭告奉祀那天，白天鹅成群飞来翔集在后院。西河立庙，神光洒满殿堂中，形状像满月。东莱立庙，有大鸟足迹，满布道路，夜里出现白龙。河东立庙，告祀那天，白虎衔着肉放置殿前，还有个人骑着白马，马不同于平常的一般马，持握一札，赐给将作丞。文中说：“知道你的工作完成，有功绩，赐你金一斤。”就忽然不见了，札即变成金，称称有一斤。广川祭告的第二天，有钟磬音响，房门都打开了，夜间有光辉，香气传出二三里都能闻到。宣帝亲自祭祠甘泉，一会儿，紫黄气从西北方向来，散于殿前，肃然有风，空中响起伎乐声，群鸟飞翔舞动遮蔽着。宣帝既然亲眼睹见光怪灵异，就疑心先帝有神，于是再次招延各路方士，希望能成仙。
【总案】 这篇小说记叙了汉武帝刘彻初生猗兰殿，直至死后葬茂陵的种种杂事琐闻，末尾更间及宣帝祭祠、武帝仍不失灵验的一些传说，都充满荒诞不经的气氛。主人公是位真实的历史人物，以时间先后为顺序，所述情节大略具载于史书，可与有关材料复按——所有诸端，在相关注释里我已注意征引互证，以资比较对照——然而，这并非首尾连贯、翔实无误的历史传记，而属有选择性的片断铺写渲染，富有虚构成分与想象色彩的笔记体志怪小说。因之从其间，我们得以约略窥见正统史传文学向创作小说过渡的若干痕迹。它开始摆脱历史表层真实的严格制约，大胆构思，继承《穆天子传》一派以人物为中枢、详述时空见闻的表现手法而有所发展。这样一来，小说中塑造的汉武帝形象，既有与历史真实人物的一致性，又有着相对独立性。作者笔触很少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等国家大事，偶尔几处也是一笔带过;他着力于刻画武帝迷信神仙方术的愚昧行径和奢侈挥霍、祸国殃民的统治作风，实在是形成武帝一生的重要特征。缘此两方面，不惜篇幅，重笔描写，便较成功地表现这个有着典型意义与鲜明个性特色的专制帝王形象。淮南王刘安一段，见出武帝求仙的急迫，已到了不择手段，以杀戮来逼迫宗室传授道术的地步，从而为下面他屡受方士欺骗，却仍冀望一遇仙人的痴妄做了很好铺垫。于是，李少翁、公孙卿、栾大一伙骗子相继登场，各有精彩表演，更进一步反衬武帝的沉溺之深。而西王母约见一段文字，笔法细腻繁丽，铺排详尽，不同于整篇通体质朴简淡的艺术风貌，读之令人顿生飘扬欲仙的遐想与目迷五色之感。但它的实质是借西王母口指斥武帝的俗浊含淫：“帝滞情不遣，欲心尚多，不死之药，未可致也。”姑不论神仙不死之事未可期，即使蓬莱有路，他也无缘臻达——这是多么冷峭的一笔!直可作一切迷信长生的专制帝王的当头棒喝。
小说中还有些其他内容。戾太子的遭际固然反映宫廷权力斗争的激烈尖锐，但更重要的是，深切真实地揭示了封建专制制度的残酷，这个怪物吞噬人的本性，割断天伦关系，为了维护个人权力，专制帝王毫不犹豫地毁灭了一切。后来的武则天、唐玄宗都有着类似行为，所以，不必仅只归咎武帝一人的品行善恶。
全篇单线进展，叙述多于描写，造语质直朴拙，不脱六朝小说窠臼，未达到唐传奇高度成熟的艺术水准。但是，它的某些段落却颇有成功处，显现出生动个性形象和具体环境里的情态意绪。如幸河东自作《秋风辞》一大段，写武帝以迟暮之年，顾视逝水，虽居万乘之尊，但人生不过如斯，慷慨悲歌，充满伤感成分。然而他终究是一代霸主，苍凉瞻念，也不肯作凄怆萧衰的末路穷途语。明知江山迟早要易主，就不再轻信臣子阿谀奉迎的鬼话，反倒豁达地说：“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踌躇慨叹中蕴含深长哲理。最后他检点一生行止，客观地承认自己的“狂悖”、“愚惑”，较之以前的专横跋扈，简直判若两人。也正是通过这些前后对比映衬的情节，写出了武帝的发展变化，从他的嘘唏喟叹中，看到一个复杂多层次、充满矛盾冲突的具体形象，他不是神秘威严的空洞概念，而是可以理解感受的活生生的人，尽管并不可亲可近。
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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