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艳史》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又名 《风流天子传》。题“齐东野人编演、不经先生批评”。八卷四十回。存明人瑞堂刊本、清刊本,清末香港书局石印本等。
书叙隋文帝篡夺北周政权,统一全国。立杨勇为太子,封杨广为晋王。晋王幼即聪慧,长又假为克俭、仁孝,深得皇后独孤氏欢心。于是阴结杨素、段达等,谮害太子,谋夺东宫。广被立为太子后,独孤后病故,文帝也卧病。帝有宣华夫人,美艳绝伦。杨广问疾,偶见之,欲行非礼,被文帝发觉。帝召杨素,欲废广而重立勇为太子。杨广遂与素等密谋,弑文帝而登极,是为炀帝。炀帝假文帝诏书,赐废太子杨勇死,又恣意与庶母宣华夫人宣淫,惹得萧后妒怒不止。宣华夫人奄然长逝,炀帝遂思广选天下美女入宫,为杨素谏止,因怒恨素。南楚进矮民王义,深得炀帝喜爱,义乃自宫,得出入禁闼。又与西域开市,夸逞中国富贵;复巡狩蓟北,宣示中国武力,一路开御道,造行殿,置行城,制帐排宴,糜费无算。自是炀帝更志骄意恣,及杨素为文帝阴魂斫死,乃顾忌全无, 传旨敕宇文恺、 封德彝造显仁宫于洛阳。 老臣高、 贺若弼谏阻遭杀, 苏威、梁毗被逐,显仁宫造得犹如仙阙一般。又命虞世基于显仁宫旁造西苑。苑中含五湖十六院,院院充以美人,苑中假山嶙峋,楼台遍布,炀帝携萧后与十六院美人日游夜乐。十六院十六夫人,三十余美人几为炀帝行幸遍,于中朱贵儿、韩俊娥、雅娘、杳娘、妥娘等,尤为帝所宠爱。先是炀帝闻听江都琼花美丽,思下扬州,因命封德彝、宇文恺自东京至江都沿途起造行宫四十九座,行宫中实以美人。时二人复命,行宫造成。炀帝又巡幸江都。有何安,造御女车以进,车四周用鲛绡细细织成帏幔,外面窥不见里面,里面看外面却山山水水皆明明白白。又将金铃玉片,散挂帏幔之中,车行摇荡,如奏细乐。炀帝乘车南行,一路于车中行幸宫女。至江都,琼花已然凋谢,但炀帝于江都日与宫人淫乐,沉酣数月方回东京。又日与萧后等冶游乐饮于西苑。后宫有侯夫人,美艳多才,因不肯送钱财给选官许廷辅而不获选,伤心流泪,自缢而死。炀帝见诗,方知其才华,来到后宫,又见其美,遂痛哭厚殓,斩许廷辅。长安令献美女袁宝儿,宝儿娇倩万分,帝幸之爱甚,封美人,时在帝侧,宝儿乖巧,又深得萧后之意。炀帝忽又思行幸广陵,遂令麻叔谋为开河总管,动用数百万民夫,开挖河道。麻叔谋奉命开河,借机勒索,虐民虐夫,神人共愤。途中开得一“大金仙”棺椁,麻叔谋惧,迁葬于高阜。至陈留,留侯显圣,降冰雹打得麻叔谋狼狈而逃,叔谋无法,奏请炀帝差官致敬,祈求假道,方得开河而过。至中牟县,掘地见一深穴,叔谋令狄去邪入探。去邪于洞中,见一大鼠,又为仙童引见皇甫君。皇甫君旨令用大棒痛击大鼠,大鼠却名叫阿摩,为炀帝小名。后有天符下,谓阿摩国运尚有五年,五年后可将练巾系颈赐死,以偿荒淫之罪。狄去邪出,托病辞官而去。来到东京,果然闻听炀帝病头,病头之日恰是其见鼠之时,遂入终南山修道,后得证正果。而麻叔谋仍然肆虐,竟蓄大盗陶榔儿盗小儿烹食。百姓上东京告状,叔谋贿中门段达,告状百姓反遭毒打。掘河至睢阳,满城百姓俱皆惊慌,为回护城池,城中富户共凑黄金三千两,托其家奴黄金窟献给麻叔谋。叔谋又于梦中见襄公及宋司马华元,要其护城,若不护,便要将铜汁灌入口中,叔谋惧,恰百姓送黄金来,遂将河道更改。至彭城地方,掘得一偃王墓,叔谋入墓见偃王。偃王赐一玉玺,谓“此刀刀之兆也”,托为保全坟墓。叔谋受之,又于洞中见若干官吏在造盗贼册,册中明载杨玄感等四十九人。在洞中叔谋又被众小儿阴魂追赶,好不容易出得坟墓,遂又另定河道。后来,麻叔谋果然因河道浅窄,受金、食儿事又发,项下,腿上各受了皇家一刀。河道开掘成功,炀帝命打造龙舟行幸江都。大号龙舟十只,由新选的一千宫女拉纤,号“殿脚女”;五百只二号大舟由十六院夫人及众美乘坐,另有万只杂船,假征辽之名,向扬州进发。沿河两岸,俱种杨柳。炀帝于舟中,见殿脚女吴绛仙长眉可人,就于龙舟行幸,封为美人。一路饮酒作乐,来到江都。因嫌离宫窄小,炀帝下令大造宫苑,又比西苑更为富丽。众夫人美人仍按十六院分开。又增设月观和九曲池。唯吴绛仙赐居月观,殿脚女都发入月观当宫女使。又令项升造筑迷楼,幽房秘室,愈入愈奇。楼中由十二三岁幼女充当宫女。何稠又为炀帝造“任意车”。炀帝遂常于车中行幸幼女,“这个得了滋味便换那个,那个得了妙处又更这个”。同时服食道士所进丹药与众美人终日淫戏交欢,终至精惫形消。而萧后则与众美人争风吃醋。先是民谣图谶,皆言李氏当王天下,炀帝杀李金才,李渊惧遭疑忌,深自晦藏。李渊次子世民,见隋炀帝失政,欲图天下,与晋阳宫监裴寂计逼李渊起事。恰炀帝因渊讨刘武周无功,差人囚执问罪,李渊遂于太原举义,计下河西。一时杨玄感、李密、王世充等俱起,异兆屡现。王义痛呈治乱,炀帝见大势已去,不之听,唯游乐而已,致王义自刎而死。宇文化及发动兵变,炀帝被白练勒死。朱贵儿则骂贼被杀。萧后及十六院夫人以及吴绛仙,袁宝儿等,皆为宇文化及所得。化及与萧后诸人亦于迷楼淫乐,一如炀帝,后为窦建德擒杀。而天下则为李渊父子扫平。
这是一部演史事的小说,据史籍和前人笔记如《大业拾遗记》、《海山记》、《迷楼记》、《开河记》等衍绎而成,《凡例》说它“虽云小说,然引用故实,悉遵正史,并不巧借一事,妄设一语,以滋世人之惑。故有源有委,可征可据,不独脍炙一时,允足传信千古。”“并不巧借一事,妄设一语”云云,未免言过其实,然其大要确与历史相符。但这部小说又与一般的历史演义小说不同,它不写金戈铁马的疆场战事,即使是朝廷内部的政治斗争,也并非其描写的重点。它重在叙述隋炀帝与众宫嫔美人的风流艳事,是一部特殊的讲史小说。假若把隋炀帝看作是一个权贵,把他的后宫当作是一个封建大家庭,这小说是颇有点人情小说味道的,故有人又直称它为“人情小说”。不过,一般的人情小说是以普通人的爱情婚姻为描写对象,用以展现一个或几个家庭,一个或几个家族的盛衰变化,达到反映整个社会世态人情的目的。而这书的主人公是皇帝,他的这种特殊身份,使得对他的性格的刻画,对他的命运的描写,直接地与整个社会、整个国家的兴亡、盛衰相关联,明显地蕴含着比一般世情小说更为深广的社会内容。因此,它又不同于《金瓶梅》、《醒世姻缘传》、《林兰香》、《红楼梦》那样的一般的世情小说。在小说史上众多的小说中,它有着自己的独特的品格。这反映了齐东野人的创新意识。
《隋炀帝艳史》所叙,“始于炀帝生,终于炀帝死”,描写了他的整个人生历程。对于有隋一朝的这位最高统治者,作者的态度和情感倾向是十分鲜明的,小说开卷便写道:“单表那风流天子,将一座锦绣江山,只为着两堤杨柳丧尽;把一所金汤社稷,都因那几只龙舟看完。一十三年富贵,换了百千载臭名。”明显地表示了全面的否定。
作为历史人物的隋炀帝,从生到死,经历了隋王朝的许多重大的政治、军事斗争,尤其是平定南朝陈的斗争。《隋史遗文》、《隋唐演义》,都用了不少笔墨去写由杨广指挥的这场战事。这部小说却撇开这些不写,从炀帝的出生直接他谋夺东宫、弑父登极,一开始便给我们展现了一个阴谋家、野心家,权力狂的形象。作品写他三岁,便“眉宇崚嶒,笑声带杀”,十岁,便“性情偏急,阴贼刻忌,好钩索人情,喜用智术。”受封为晋王后,则佯作仁厚,暗结朝臣; 收拾起一段风流好色性情,以迎合独孤皇后好妒忌色之心; 又唆使近侍,哄宣太子过失,挑拨其与隋文帝的关系。终于达到了立为太子的目的。一到独孤后去世,隋文帝病重,好色的本性再也压抑不住,“暗暗纵欲”,以至欲 “逼淫庶母”,露出马脚,弑父登位。这里,作者将那封建帝王要臣民遵之不移的所谓万世不变的纲常,用封建帝王自身的行为,将其撕得粉碎。
《艳史凡例》在谈及这部小说情节构筑的规范时说: “隋朝事迹甚多,今单录炀帝奇艳之事”,所谓“奇艳之事”者,“无非娱耳悦目,为人艳羡之事”也,“故名其篇曰 《艳史》”。在谈及作这部“风流小说”的旨意时又说:“使读者一览,知酒色所以丧身,土木所以亡国。”
作为文学形象的隋炀帝,他的恣情纵欲乃至于肉欲膨胀,得有一个发展过程的。如果说,对于宣华夫人的行淫,他尚怀有一丝真情,其时,他对肉欲的贪求尚有所节制的话,随着宣华夫人及具有拥立大功又手握兵权,对他还有某种遏止力的杨素的亡故,这点真情便逐渐化为烟云,这种节制也逐渐消失殆尽。后宫“三千粉黛、八百娇娥”,还不能满足其声色之娱,又敕命“许庭辅等十人分行天下,选求美女”,共选有千余美女。他就与这一干美人泛龙舟,游神山,歌舞笑乐,酣饮淫戏,所谓 “日日只在歌舞上留情,时时只在裙带下着脚”。“不多时,这西苑中十六位夫人,三百二十名美人,及无数的宫女,差不多也都行幸遍了”。到了二下扬州之时,他更是“也不论日,也不论夜,尽着性命在迷楼中受用”,宣淫狂荡。此时的隋炀帝便只有对肉欲的变态贪恋,完全成了肉欲狂,体现了一种人性的迷失和动物性的回归。齐东野人还冷峻地描绘了封建帝王狂淫浪欲给社会造成的混乱,给人民带来的灾难。
隋炀帝不仅耽恋肉欲享受,还沉迷于日益膨胀的物质欲求之中。一听王义说西域多出异宝,便思以“绫锦缎匹,换他的珠宝等物”,于是太监示意“外官上疏,甚言开市之利”,裴矩具了劝开市的表文,成了主持开市的钦差,奇珍异宝,不时贡入京师,而“所费何止千万?”“因想古来帝王俱有离宫别馆以为行乐之地”,便也要趁着“富强”、“及时行乐”,于是差封德彝、宇文恺营造显仁宫于洛阳。一时“广开方局,大兴土木之工”,“奇材异木以及各样珍怪之物”云集,“也不知花费多少钱粮,累死多少性命”,不要说“冲要地方百姓受害,就深山穷谷之中,……也搅得鸡犬不宁”。接着又是营西苑,“普天下的奇花异草,走兽飞禽,都从驿地里献入东京”。东都玩腻了,又要去扬州,先是沿途造离宫四十九座,次又开凿运河,打造龙舟、营建宫苑。天下百姓的膏血皆被耗尽,开河死去的民工便达百万。隋炀帝的荒淫无耻,达到了何种地步! 穷百姓没法活下去,终于铤而走险,以至狼烟四起。
《艳史凡例》称“炀帝为风流天子”,整个小说体现出来的隋炀帝则是肉欲狂、物欲狂。这个隋炀帝形象的否定意义,决不限于历史上的隋炀帝一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对整个以封建帝王为核心的中国封建统治的批判。隋炀帝的背后,有着深厚的文化背景。作为皇帝,他的意志便是法律,谁要是按着社会法规和伦理道德对其进行劝谏而又不合其心意,他可以 “全无君臣体统”的“谤君”之罪或逐之或杀之。 先朝重臣高颎、 贺若弼便是因此丧了性命, 苏威、梁毗也因此被贬,“谁敢道半个不字!”物质财富本是人们世代创造累积的结果,理当为创造者自身享用,他却可以 “合理合法”地从人们的口中、人们的身上夺取,而且肆意作贱、任情挥霍; 甚至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奴役不算,还要戕害。他可以置异性的尊严、贞操于不顾,而且不需作任何的掩饰,随时随地凌辱淫污她们,甚至把异性的精神和肉体上的痛苦当作自己的刺激和快乐!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上的一切都属于他一人,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正是这种有背于人情物理的封建体制和封建观念孕育了隋炀帝这个文学形象。封建的畸形文明,滋生了一批象隋炀帝那样的人格、心理、行为变态的畸形人物!
在中国通俗小说史上,出现过许多以帝王为主人公的小说。而既将帝王当作书中的主人公,又对其进行彻底批判和否定的,除这一部《隋炀帝艳史》之外,怕只有《浓情快史》《武则天外史》等几部描写武则天的小说。在不少小说中,帝王多被塑造成圣明仁德的“天骄”,即使有某种微词,也忘不了在其头顶罩上一抹神圣的灵光。夏桀、商纣、秦皇等,是小说家批判的对象,但他们算不上是《有夏》、《有商》、《封神》、《西汉》等任何一部小说的主人公。刘邦、刘秀、赵匡胤、朱元璋等曾被小说家当作主人公在 《西汉演义》、《东汉演义》、《南宋全传》、《飞龙全传》、《英烈传》等中进行描写,但他们都是开国之君,本就比较英明,更被小说家神化、圣化。朱厚照在《大明正德皇游江南传》中大约也可算是主人公,且作者对他的浪游似也略有微词,然整体而言,还是恭而敬之。叙武则天的小说,其否定的意义,限在所谓“牝鸡司晨”,在今天看来,自有其可非议之处。这样,《隋炀帝艳史》一书,在小说史上就更有其特殊的地位。它挣脱了历来史家皆得为尊者讳的社会文化羁绊,将一位尊贵无比的 “天子”的荒淫、丑恶生活如实地,形象地显现在人们的面前,并对他作出合乎事理的评判,也对前此的整个封建文化作出冷峻的批评,无疑具有进步意义。
齐东野人之所以创作这部《隋炀帝艳史》,旨在以它作为 “殷鉴”,使统治者明白“酒色所以丧身”、“土木所以亡国”的道理,以达到“补天”的目的。这部以史事为题材的小说,确有许多讲史小说难与相比的强烈的现实针对性。明朝的正德皇帝,便很有点象这小说中的隋炀帝。隋炀帝的游扬州,很能使人联想起正德的游江南,而书中所写的迷楼,则很容易使人想起正德的豹房。正德皇帝的荒淫,并不下于历史上的隋炀帝。书中的炀帝,也颇有点明世宗嘉靖皇帝的影子。嘉靖崇道,道士每以进献丹药见幸。陶仲文即以进红铅而官至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少傅少保礼部尚书恭诚伯。嘉靖帝自己也只于西苑修道而根本不理朝政。他对宫中幼女的辱虐,又很能使人想起隋炀帝对置于迷楼中的幼女的蹂躏。而明中后期政治的腐败,社会的不安,以至狼烟四起,也颇类隋炀帝的时代。齐东野人作《隋炀帝艳史》,实是借史事以写现世,为明朝的最高统治者提供一面殷鉴。
作为一个否定形象,隋炀帝身上的动物性无疑是多于人性的,但隋炀帝又毕竟还是人。作者在描写其动物性时,并未忘记其具有人性的一面。这就使得书中隋炀帝这个人物性格,具有了文学典型的复杂性、丰富性,说得简捷些,是具有了一个真正人的丰富内涵。
隋炀帝使尽奸诈,要谋升那九五之位,甚至在奸谋败露时,不惜断送其父亲的性命。但文帝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并未首先想出那弑父夺位的主意,也未直接下达弑父的命令,只是“吩咐东宫官张衡,叫他入宫侍疾”,而张衡“闻言解意”,谋杀了文帝。文帝驾崩,他“相思是想宣华,同在宫中不能相亲,欲到后宫去淫荡一番”,到底怕激变了事情,“只得抵死熬了一夜”。待到位登九五之后,才“黄金盒赐同心”,公开地干那宣淫之事。他对于宣华夫人,除了肉欲的依恋之外,确也有一段真情: 初幸宣华夫人时,他只是一味“细细温存”,“情意殷殷”,“全不以威势相加”,致令宣华夫人 “情亦稍动”,直到 ”风情逼露”;当萧后得知他与宣华夫人这一件风流艳事,大泼醋罐,威胁他要“将这些丑行晓与百官”之时,他不得不与宣华夫人分离。分离之际,他们“偎偎倚倚、不忍放手”;分离之后,炀帝又“如醉如痴”,“或是长吁,或是短叹,或是自语自言”,甚至“茶里也是宣华,饭里也是宣华,梦寝中都是宣华”。宣华卧病,炀帝 “心下慌乱”。宣华病入膏肓,“慌得炀帝寸心就如野鹿一般,在胸中只是乱撞”。“宣华既死,炀帝痛哭了几场”,“终日只是痴痴迷迷,愁眉泪眼”。他于宣华,确颇有点“情意谆谆”的意味。小说第十五回 “怨春偏侯夫人自缢,失佳人许廷辅被收”写侯夫人因拗性不给许廷辅送人情而落选,悲而自杀。炀帝见了她的遗诗,爱她的诗才,“不曾读完,就泫然掉下泪来”,无限痛惜。当一见死去的侯夫人的颜色时,竟“也不怕触污了身体,走近前,将手抚着她尸肉之上,放声痛哭”,“就象孔夫子哭麒麟一般,倒十分凄切”,不仅厚葬了侯夫人,“还自制祭文一篇去祭她”,连萧后也说: “陛下何多情若此。”后来他又杀了许廷辅,还特命“凡有一技之长,都许报名自献”,“有能荐拔一人,赏千金; 误报者不罪”,因之于宫中选到了有才有色的美女二百余人。炀帝十分宠幸的朱贵儿、袁宝儿、薛冶儿、妥娘、杳娘、吴绛仙等等,也确都美而有才。在齐东野人的笔下,隋炀帝决非村材蠢夫,他有重才重色又识才识色的一面。《艳史凡例》称“炀帝繁华佳丽之事甚多”,本书则 “必有幽情雅韵者方采入”,所说也确是实情。
隋炀帝追求肉欲享受,饕餮天物的性格,确有若干是来自池的天性,小说将这委之为“天命”——天生异人,以葬送隋家天下。但又有不少是他周围的奸佞幸臣酿造而成。炀帝才与萧后议及西域开市之事,太监王忠便示意裴矩上劝开市的表文,裴矩为得“这场富贵”,果然连夜草成奏疏,力呈开市五利;炀帝要巡守蓟北,一班佞臣如封彝德宇文恺等,深知其“稍好奢侈”,便“求新立异迎合上意”,奏请开御道,选 “观风行殿”、造行城; 炀帝想造显仁宫,宇文恺便奏道: “古昔帝王,皆有明堂以朝诸侯,况舜有贰室,文王有灵台、灵沼,皆是功丰烈盛,欲显仁德于天下。”为他找到了造显仁宫的历史依据,且吹捧说这是“与舜文同轨”的“古今盛事”。正是这一班佞臣,使得炀帝日益“心转骄气转盈”、“心愈满,志愈骄”,再加上萧后在一旁推波助澜,隋炀帝才终于成了个心理变态的肉欲狂、物欲狂。而佞臣的助纣为虐,又正是中国封建制度,封建文化的特征之一。写了这一班佞臣,隋炀帝这个典型人物便活跃于典型的环境之中,人物形象也更为丰满。
郑振铎先生曾说,《隋炀帝艳史》是一部“盛水不漏的大著作”,这话很有道理。它确是明代四大奇书之外的又一佼佼者。一方面,还深受着“市人小说”《金海陵纵欲身亡》,尤其是长篇小说《金瓶梅》的影响,一方面它又影响后世的小说如《红楼梦》。小说中对苑囿的描写便开了《红楼梦》大观园描写的先河; 隋炀帝自制祭文祭奠侯夫人,又明显地影响着《红楼梦》 中贾宝玉的亲作诔文祭奠晴雯。而且,齐东野人在史事与虚构的处置上也很有特色,小说既不违背史实,又不拘泥于史实,其塑造出来的人物更为真实。它文笔清新典雅,写出了“当时”许多“亲昵情景”、“意中妙境,尽婉转逗出”,却又无《金海陵纵欲亡身》、《金瓶梅》那样的“淫亵”的 “伤风雅”的性描绘,更无对淫秽场景欣赏性的描写。对此作者确是费了一番苦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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