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闸》小说简介|剧情介绍|鉴赏
不题撰人,据清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九记载,作者为扬州浦琳。四卷三十二回,成书年代不详。有嘉庆己卯 (1819)奉孝轩刊巾箱本,同治甲戍 (1874) 重刊本等。又清末石印小本,一名 《绣像春风得意奇缘》。
书叙宋仁宗年间,浙江台州府孙大理与弟文理携眷汤氏并女孝姑,往江南贩卖。途经江口,文理走失。大理一家来到凤阳辖下的定远县,在店主王小三夫妇的帮助下,开一小酒店为生。后由定远县书吏刘公推荐,大理关了酒店随刘公进衙办事,并在城外清风闸旁造一新宅,日子倒也过得富足。不料家遭不幸,汤氏染病身亡。因孝姑尚幼,无人理家,大理只得续娶寡妇强氏。强氏原是乡宦的小老婆,风流妖艳,见大理年过半百,心中甚是不满。一日,大理在县衙前遇一名小继的年少乞丐,且是同乡,忽发恻隐之心,收为义子。又因小继曾读过书,识几个字,便带到司房做个文书。小继初到司房办事,尚能小心勤谨,继则自恃能干,腰内又颇有些积聚,遂不务正业,赌钱嫖娼,很快积蓄用尽,债台高筑,只得向强氏借贷。强氏第一次见到小继时,看他年少貌俊就起了歪心,此时便乘机引诱,勾搭成奸。不久,奸情被家中老妈和孝姑发觉,只瞒着大理一人。大理一日在教场撞见相命先生野飞熊,被算定当夜三更必死。原来强氏自从勾引上小继后,处处嫌大理碍事。当夜三更,强氏伙合小继,在大理睡下后用绳将其勒死,悄悄沉入井底,却让小继扮作大理故意大喊大叫,装疯跳河,以自杀身亡来遮人耳目。大理死后,强氏不顾人伦纲常,大摆筵席,招小继为夫。又加倍虐待孝姑,逼使孝姑自寻短见,被大理阴魂救下。继而,强氏将孝姑赶出家门,嫁与穷光蛋皮奉山。皮奉山,人称皮五瘌子,不仅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游食市井,而且不理生计,嗜赌成性,甚至将仅有的被褥拿去作赌资。孝姑刚离虎口,又落苦海,在走投无路的困境下再次寻死,又被父亲阴魂救下。运交华盖的皮五终于时来命转,在神灵(马盖将军)的庇祐下,赌场屡屡得彩,遂用赢得的银子买下一处空宅。据传,此宅经常闹鬼。一天夜里,皮五黑影里看见三尺多长的一个人形往客堂左侧墙下去了,更为诧异。第二天,让管家派人揭开石板,却意外挖出两大缸白腾腾的银子。一夜之间,皮五成了暴发户。又是建花园、造楼阁,又是捐官衔、交权贵,孝姑又生得一子,真是事事称心如意。正值此时,铁面包公出京巡察民情,来到凤阳定远县,夜里在城隍撞见二男一女三个冤鬼。这三个冤魂,一是大理,另两个是文理夫妇。原来,当年走失的文理,带郎丰、毛顺卿两个伙计至建平县贩卖,赚得三万余两银子,郎、毛二贼顿生歹心,杀了主人,又将文理妻从家中骗来一并害死。包公知晓民有冤情,遂出牌招告。孝姑上堂替父鸣冤,郎丰、毛顺卿、强氏、小继诸犯终被拿归案,处以极刑。皮五感恩之余,建起包公祠。后皮五、孝姑行善积德,子士俊少年得志,一门荣华富贵。
《清风闸》的故事,乃作者亲身经历敷演而成。《扬州画舫录》载: “浦琳,字天石,右手短而捩,称 ‘捩子’。少孤,乞食城中,夜宿火房,及长,邻妇为之媒妁, ……自是捩子遂为街市洒扫, 不复为乞儿。逾年, 大东门钓桥南一茶炉老妇授捩子以呼卢术,捩子挟之以往,百无一失。由是积金凭屋,与妇为邻,在五敌台。 妇有姪以评话为生, 每日皆演习于妇家, 捩子耳濡已久, 以评话不难学,而各说部皆人熟闻,乃以己所历之境,假名皮五,撰为《清风闸》故事。”全书三十二回,根据情节发展可分三大部分: 第一部分 (1—10回) 孙家遭难,包括大理寓居定远到被害身亡等情节;第二部分 (11—26回)皮五发迹,自孝姑出嫁引出皮五,这一部分着重叙写皮五发迹变态的历史,是全书的主干; 第三部分(27—32回)包公昭雪,与第一部分相呼应,并补充交待了文理的遭遇,孙家血冤得以昭雪。本书借公案故事为框架,宣扬了因果报应思想,劝喻世人弃恶从善; 而且通过皮五发迹,反映了市井平民希求改变自身穷困低贱的社会地位的普遍心理和美好愿望。作品中的包公只是一个类型化人物,作者假以结撰故事,宣扬警世,而重点刻画的是强氏和皮五两个形象。
作为恶的化身的强氏,作者写其恶,则紧扣其特殊的生活经历,处处突出一个 “淫”字。强氏初嫁乡宦,风花雪月,妖艳难当,乡宦半年不到就一命呜呼。再嫁大理,又不满大理年已半百,另寻新欢。她看中小继,是因小继年轻俊俏,而小继又是一不务正业、迷恋女色的浪荡子,正与其臭味相投。最后强氏为图与小继做长久夫妻快活,设诡计谋杀亲夫,沉尸井底,销毁罪证,接着又赶走孝姑,霸占家产,丧尽天良,简直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无尽的欲望,导致强氏在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被抓归案,处以剐刑,不仅大快人心,而且能起到警世救俗的效果。当然,强氏的形象显明地透露出时代的局限。毋庸讳言,强氏个人的命运一开始也是悲剧性的。乡宦死后,她违心地嫁给大理。封建时代,下层妇女的命运只能是任人摆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丧失了做人的起码条件。加之女人是祸水,情欲万恶之源的传统偏见,于是强氏的形象被扭曲了,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又成为导演孙家悲剧的罪魁祸首! 今天,封建时代已经过去,我们从这一形象所获得的不是封建道德的说教,而是加深对这一罪恶社会如何扭曲和泯灭人性的认识。
皮五瘌子原是市井无赖游食之徒,借用书中的俗语来讲,堪称 “精皮光棍”。他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寄居土地庙里,却好说大话,吹牛皮,处处装大;他专事吃白食,耍赖皮,讨小便宜,但赌博输钱却输得有风度,有雅量,从不后悔; 时运未转,他屡赌屡输,越输瘾越大,越输越要赌,痴傻可笑,然而除赌之外,事事又显得那么机灵、精明、聪颖过人,从不吃亏,皮五的命运的转变是在所谓神灵庇护赌运亨通之时。随着皮五暴富,他的性格也出现了转折,这就是市井的油滑和流气的消逝,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家产殷富,广交权贵,称霸一方的财主形象。然而,这一转变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充其量只不过反映出当时城市平民渴求改变命运的一种愿望。事实上,当时的人们对命乖蹇时的皮五更有着深刻的了解,并能产生某种情感的共鸣,这可从后世的影响来看。直至今天,“皮五瘌子”久已成为扬州市民称谓那些具有几份市井的油滑和流气之人的共名。这是本书突出的艺术成就之一。
本书另一方面的成就表现在语言上。当年扬州“独步一时”的说话艺人中,浦琳演说 《清风闸》与其他艺人演说 《三国志》、《水浒记》、《五美图》、《飞跎传》、《扬州话》等,共称绝技。清末俞樾 《茶香室丛钞》卷十七 《清风闸》条说: “按此书余曾见之,亦无甚佳处,不谓当日倾动一时也。殆由口吻之妙,有不在笔墨间耶?”诚然,《清风闸》乃评话,文字俚俗,原属浦氏说话的记录本,不同于文人案头创作,更讲究文词雅丽。《扬州画舫录》中赞美浦琳“遂成绝技。”可见,绝技之所以为绝,正在于口吻气息之妙。试看 “亡命小家妇女”强氏的口吻气息。如强氏初听大理说收小继为义子,心中不快。书中这样写:
奶奶听了老爹这番话,即刻把脸望下一沉,放下来,心中大有不悦之意。自己说: “人能生男育女,到要螟蛉过继,岂不好笑!” 叫了一声:“老爹,你不要问我,我不知今日的人是明日的人呀,自己没本事肚肠里拉一个小的出来。若没本事就罢了,焦尾叫绝后代,吃一碗现成饭道罢了,若养道好,烧水烫照井生。”奶奶怨怀自己,恨哭了一会,自怨自命嫁得只样好东西。
正是一个刁钻、蛮悍的婆娘声口。再看谋害大理前与小继的一段对话,更显其心狠手毒:
奶奶叫小继:“你同我把你家鬼老子早些叫他变继子去罢。小伙,你依我就有快活的日子过”。
小继说:“让我推一个干净身子,奶奶你另寻别人罢……”
奶奶说: “小继,依我不依我? 若不依,回三声。”
小继说:“我不依你,你说怎样?”
奶奶说:“你到我房内强奸继母,你是个什么罪?按律上也该问个割罪! 小伙,你想想瞧,两件都不便宜,老实些依我罢。”
小继说: “……奶奶你太狠了些。”
书中比喻此时的强氏是“黄泥心越烧越硬”,接下去,具体描述强氏如何勒死大理的每一个细节,闻者怎能不毛发尽悚!
从以上所引可见,本书语言的成就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语求肖似,合乎人物性格,二是巧用扬州方言俗语。再举皮五为例。自张妈说亲引了皮五,接着张妈又自己带了银子帮皮五到街上去租房子。皮五说道:
妈妈,要看看人色如何。妈妈,不是我皮五瘌子说大话,开口是我皮五瘌子一个人,那一个大穷行得过我皮五瘌子! 站起来是我皮五瘌子,竖起来还是我皮五瘌子,睡下去还是我皮五瘌子,把我就瘌得干干净净。
接下去,皮五租得房子,虽买不起家俱什物,却大言不惭地对邻居嚷道:
诸位贤邻听着,我新房子搬了些上好的值钱的东西,还有多少古董在内,你们要代我存神些。若是有人偷了我的东西去,我是不得干休的! 我皮五大爷晓得你们拿黄蜡补起来,我都是不依的!
当晚,诸邻睡了,皮五果真闹起来,说他的金银财宝被偷,讹诈邻居道:
你们官休私休? 你要官休,送到定远县捕衙那里,打你板子,还要赔我的东西。私休看便宜你们了,只打二斤烧酒,买两碗菜,一碗肝,一大碗烧乌鱼就罢。
这就是初次出场的皮五——一个十足的精皮光棍。作者通过人物自己的语言,就将这一形象维妙维肖、栩栩如生地站立起来,突现在人们的面前了。小说接下去转入由皮五唱主角,各种生动、逼真谐趣的描写接踵而来,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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