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荡初节,玉露凋晚林。此夕穷途士,郁陶伤寸心。野平葭苇合,村落藿深。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沾襟欲何为?怅然怀古意。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屠,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合,万古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李密是隋末农民起义的一位著名领袖,出身贵族。炀帝大业九年(613),参预杨玄感起兵反隋,失败后被捕,不久在押送途中逃脱,“去之淮阳(今河南淮阳),岁饥,削木皮以为食。变姓名为刘智远,教授诸生自给,郁郁不得志,哀吟泣下”(《新唐书》)。这首题为“淮阳感秋”的五言古诗,当是他流亡蛰居淮阳期间所作。刘仁轨《河洛记》曰:“密来往诸贼帅之间以举大计,莫肯从者,因作诗言志。”所述作诗背景,大体相合。
诗分前后两段,每段各八句。九十两句是前后段的过渡。前段主要写淮阳秋景。起二句总写金风摇荡,玉露凋林的景象,明点题内“秋”字。一“荡”字不仅传出秋风摇飏之状,而且兼含荡涤之意,连同下句“凋”字,将金风玉露的肃杀之气形象地表现出来。“初节”,指初秋。金风摇荡,初秋时节尚存的绿叶等随之被荡涤,林木显得萧疏,故云“荡初节”“凋晚林”。后一句为杜甫《秋兴》“玉露凋伤枫树林”所本,杜句固然青出于蓝,李句也写得充满秋意。三四句从自然景物之肃杀凋伤转入人事,贴到自身。当时作者参预杨玄感反隋失败,被捕逃亡,处境艰苦,故自称“穷途士”;郁陶,这里是心思郁结的意思。由肃杀的秋景联想到自己的穷困处境,故忧思郁结。两句已透出“感”秋之意,“伤”字更明点“感”字。五六句又勒回写眺望中的秋景:田野平旷,但见蒹葭芦苇,四处围合;村落之中,唯见藜藿纵横,杂草丛生。两句写出田野荒芜、村落残破的荒凉景象,“合”、“深”二字,更透出杳无人迹的情景,杜句“城春草木深”的“深”字似亦从“藿深”脱化。这正是隋朝末年中原地区在酷重赋役压榨下千里萧条景象的真实写照,足以印证“岁饥,削木皮以为食”的记载。七八两句又收回到“感”字,说明眺听之间,无不使自己徘徊伤感,独自泣下。以上八句,情、景相间,“秋”“感”相浃,前四句犹因自然景象而兴感,后四句则因现实社会的残破荒凉而增悲,在重复中有递进。
九十两句用顶针格紧承上文,以设问引出“怅然怀古意”,转入后段。所谓“怀古”,实即“感”的进一步发展。“秦俗”暗喻隋末乱世,“汉道”隐指重建之清朝。作者有感于乱世末俗尚未荡涤,盛时明代尚不可望,这正是他之所以“郁陶伤寸心”“徙倚独沾襟”的原因。但又转念,当“秦俗”未平,“汉道”何冀之时,如樊哙、萧何等人,虽或出身市井屠者,或为刀笔小吏,一旦与时运相遇,却做出改朝换代、重建明时的大事业,万古流传其不朽之名声,因此感到自己虽生此乱世,但只要奋起图王,仍可像樊哙、萧何做出一番事业。“寄语世上雄,虚生真可愧。”这是他感秋伤时最后引出的结论,也是他对自己人生观的明确表述。这“世上雄”自然泛指隋末群雄,也显然包括自己。这八句纯粹抒感,以“怀古”抒伤时之慨,表乘时奋起之怀。
这是一位有雄图大志的人物在乱世中面对秋景引发的联想与感慨。古代有不少不得志于世的士人,想在乱世中一显身手,一展宏图。这种乘乱奋起的思想在一部分士人中相当有代表性。诗写得沉郁苍凉,透出特有的时代气氛,与初唐魏征的《述怀》是一类作品,骨力也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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