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访名岳,处处必留连。
遂至一岩里,灌木上参天。
忽见茅茨屋,暧暧有人烟。
一士开门出,一士呼我前。
相看不道姓,焉知隐与仙。
这首诗最早载于《艺文类聚》卷三十六,题作《无名诗》,《文苑英华》卷二百三十二始作今题,两本文字小有不同,此从《类聚》。
这是一首赠别诗,作于周弘让隐居茅山时。因为作者与隐士萍水相逢,无旧情可叙,所以诗中只写了此次入山的经历。首二句“行行访名岳,处处必留连”,这是全诗的总冒,总说爱山痴情,醒出“留赠”的动机。所谓“必留连”者,是山光水色,还是高士逸人,读下文便自明了。次二句“遂至一岩里,灌木上参天”,由总说转入特写,深岩茂林,简捷交待出隐士出场的大环境。五、六两句“忽见茅茨屋,暖暖有人烟”,接写小环境,人虽未见,但茅屋炊烟已先透露出屋中人物的信息。七、八两句·“一士开门出,一士呼我前”,写隐士破门而出,由于上文对环境的描写十分具体,及见其人,不觉丝毫唐突,反觉欣然可喜。这二士自是隐士,而其开门迎我,呼我晤言,则诗人自己的身份,不着一字,读之者已尽知之矣。“开”字“呼”字略嫌直拙,但用在此处却非常形象传神,隐士不拘俗礼,一派真性流露的性格跃然于读者面前。末二句“相看不道姓,焉知隐与仙”,不言姓氏,足见二士是不求闻达的真隐士,与身在山林,心存魏阙的假山人全然异趣。如此真隐士,谓之“隐”固然不错,然单说一个“隐”字,诗人总觉不能满意,因此题目中虽明言“隐士”,而到了诗末反谓不知为隐为仙,使全诗境界顿时翻上一层,于平铺直叙中逗出妙趣。
不难看出,全诗的造语大都平常,唯有“忽见茅茨屋,暖暖有人烟”二句,显然借鉴了陶渊明的《归园田居》诗句:“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虽加点化,仍保留了陶诗的韵味。全诗的结构也无奇处,一气直说,明白如话家常。可正是如此平常的结构和语言,却使人领略到了作者的一片真诚率真的心意,领略到了他对山中隐士的由衷叹赏。司空图《诗品》所谓“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说的正是这么一种境界,至于司空图“一客荷樵、一客听琴”的形容,更是与“一士开门出,一士呼我前”如出同一机杼。由此可见,本诗实堪称为二十四诗品中“实境”一品的范例。清张玉穀在《古诗赏析》中评价这首诗说:“诗境似平直,而一种清真之气,自然流露,梁、陈间逸品也。”(卷二十一)和梁、陈间风靡一时的“宫体”诸作相比,像周弘让这首具有真情实感而又天然无雕饰的诗,确实应无愧于“逸品”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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