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出北郭门,马樊不肯驰。下车步踟蹰,仰折枯杨枝。顾闻丘林中,噭噭有悲啼。借问啼者出:“何为乃如斯?”“亲母舍我殁,后母憎孤儿。饥寒无衣食,举动鞭捶施。骨消肌肉尽,体若枯树皮。藏我空室中,父还不能知。上冢察故处,存亡永别离。亲母何可见!泪下声正嘶。弃我于此间,穷厄岂有貲?”传告后代人,以此为明规。
《驾出北郭门行》属乐府诗题,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六一列入《杂曲歌辞》。按古诗有《驱车上东门行》,首二句云:“驱车上东门,遥望北郭墓。”阮瑀此题当是由此化来。古时坟地多在城郭北郊,故言“北郭墓”。阮瑀此诗是写孤儿受后母虐待而哭诉于生母墓前之事,故选此题以叙事,题目与内容是一致的。
这是一首叙事诗。开头四句,诗人用第一人称作为旁观者的身分出现,这也是乐府诗的常用手法,以示事件的真实性。诗人驾车出了城郭北门,马突然沉滞而不肯快跑。樊,沉滞不行之意。马的反常,已暗示出环境的异样。但诗人还未察觉,他下车犹豫了一阵,等候了一阵,见马总是不动,就仰头折下一根枯杨的树枝,想鞭马前进。这四句是个引子,交代了事情发生的地点,同时也提起了一个悬念。
“顾闻”四句,引出事件。顾,但,只;噭噭,象声词,哭声。出,一作“云”,或作“谁”,是。四句意谓只听得小丘林子里,传来一阵阵悲哭之声,诗人问啼者: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这是事件的开端,写得很有层次,先闻哭声,再见其人,未知原因,故发疑问。完全按照客观现实情景写出。正是由于诗人的关切问讯,才引出下面孤儿诉说原委,也是诗的主要部分。
从“亲母舍我殁”到“穷厄岂有貲”十四句,都是孤儿所说的话。这可分为两层意思。前八句是孤儿诉说后母虐待的情景:生身的母亲丢下自己去世了,后娘憎厌孤儿,肚子饿了不给饭吃,天气寒冷不给衣穿,动不动就鞭子、木棍打到身上,孤儿被折磨得满身伤痕,肌肉消尽,骨瘦如柴。后母还将孤儿关在空屋中,父亲回家却不知道儿子在何处。这几句话,真是字字血、声声泪。后六句写孤儿哭坟情状。孤儿上坟去探看生母的冢墓,目的当然是为了倾诉心中的悲愤和痛苦,孤儿在活的人中无处哀告,只能求告于死去的母亲,这本身就是无限伤心的事。这是一层。而活着的孤儿毕竟和死去的母亲永远分离了,生身的母亲,既然见不到,满腹委屈也就无法申诉,所以孤儿热泪纷纷,只能大声哭喊,嘶哑了嗓子。这是第二层。生母将孤儿丢弃在人世间忍受穷困煎熬,没有留下财产可供孤儿度日,孤儿不能独立生活,又怎能摆脱后母的欺凌和虐待?!这是第三层。这六句诗,一层深一层地展示了孤儿的悲惨遭遇和凄苦欲绝的心态。我们似乎从中可以看到,孤儿已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徘徊,如果不能继续忍受虐待,就只有追随生身母亲于地下。其它道路是没有的。这一大段是全诗的主要内容,写得如泣如诉,真情毕露,舒缓而有致,质直而可信。千载之下,犹使人读之而不能不为之怆凄泪下。
最后两句是尾声。诗人又以第一人称出来说话,规劝后代人以此为教训,不要虐待孤儿。这在今天看来似乎近于画蛇添足,但在汉魏乐府中却是一种习惯写法,以此点明诗人写作宗旨。这种形式,对后来的乐府诗特别是中唐时代的新乐府有明显的影响。如白居易的《新乐府》、《秦中吟》组诗,往往在一首诗的最后点明写作意图,称为“卒章显其志”,这也可以看作是汉乐府的遗风。
全诗结构完整,层次井然。文字质朴,风格沉郁,是阮瑀著名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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