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闺玉墀上椒阁,文窗绣户垂绮幕。
中有一人字金兰,被服纤罗采芳藿。
春燕差池风散梅,开帏对景弄禽爵。
含歌揽涕恒抱愁,人生几时得为乐?
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
这也是一首以女子口吻言情之作,不过抒写的并非失恋的哀痛,而是爱情渴求得不到满足的苦闷。
诗篇在叙述上采取由远及近、由物及人的写法,有点类似今天电影里的推移镜头。最初呈露在我们眼前的,是主人公居处的整个外景——一所豪华富丽的建筑物。漂亮的宅门、白玉的台阶,将我们的视线迤逦引上了用香椒涂壁的楼阁。这显然是一个贵家妇女的卧室。镜头逐渐由室外转向室内:雕花的窗子,精绣的门户,垂挂着轻绮织成的帘幕。那气派与房屋的外观一样,进一步确认了室中人的身分。于是,摄影机开始聚焦到了女主人的身上,她通体裹服在精制的绫罗绸缎之中,手里却在把玩着几株香草。佩用香草,这本是古代贵族女子的一种爱好,就像今天的女士们洒用香水一样。不过依据当时习俗,香草又常用作赠送情人的礼物。那末,我们这位女主人的手采芳藿,除修饰自身以外,是否也另有所指呢?诗中还点出她的名字叫“金兰”。按之《周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同嗅)如兰。”“金兰”二字后来就被当作“同心”的代名词使用。作者特地给主人公取了这么个芳名,不也是极富于启示性的吗?
如果说,前面这四句诗主要写了物景和静景,接下来的四句便着重进入人物的动态和心态。“春燕差池”形容燕子飞来时羽翼一张一歙的样子(“差池”犹“参差”),它和东风吹落梅花,同样显示了节令的转移。表面看来,这里也是写的外景,但和上面的写景文字性能不一,它并非纯客观的报导,而是主人公眼中得来的印象,带有人物主观心理的印记。果然,在户外一派大好春光的撩拨下,我们的女主人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掀开帏幔,面对阳光,逗弄起停留在窗槛、枝椏上的鸟雀(“爵”同“雀”)来。这一行为细节,分明透露出她在重重禁锢的环境中的苦闷、挣扎与向往。无怪乎她尽管身居华屋,体被绫罗,却总是含歌未发,揽涕无言,悒悒寡欢。人生的乐趣究竟在哪里?真正的幸福何时才能降临?这一声声凄切的呼叫,来自一个空虚而又干渴的灵魂,是任何美食甘旨也填补不了的。
话说到这里,尚未正面揭开主人公深心埋藏的秘密。她到底为什么而长年“抱愁”?又把什么样的乐趣看作人生追求的目标呢?最后两句单刀直入,一下子点明了题意,但为了避免过分裸露,仍采用了喻体修辞手法。“双凫”,指成双结对的野鸭;“别鹤”,指失去伴侣的孤鹤。在习惯上,鹤被认作高贵的鸟,凫则低贱得多。而我们的女主人却用决绝的语气表白:她宁愿像水鸭双栖草野,不愿如别鹤高翔云间。贫贱而充满爱情的生活,远胜于富贵而孤独的囚笼。结尾处这一响亮的宣言,犹如闪电一般照亮了前文各个意象的底蕴,整个诗章也就于此戛然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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