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兄弟两三人,流宕在他县。故衣谁当补?新衣谁当绽?赖得贤主人,览取为我绽。夫婿从门来,斜柯西北眄。“语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见。”石见何累累,远行不如归!
此诗为乐府古辞,属《相和歌·瑟调曲》,一作《古艳歌》,亦可直云《艳歌》。此诗写了“兄弟两三人”流浪他乡时所经历的一个尴尬场面,写得真切生动,活泼而富有谐趣,但谐中寓庄,于中更能反衬出游子之凄苦。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二句用比兼兴的手法。堂前之燕,冬去夏来,有一定之时,而我“兄弟两三人,流宕在他县”,却久出不归,长为他乡人。这两句概括了流浪汉有家归不得的凄苦生涯。流宕,漂流游荡。宕同荡。他县,即他乡。这是第一层凄苦。因流浪他乡,天长日久,衣衫破烂,但是“故衣谁当补?新衣谁当绽?”旧衣要补无人补,新衣当缝无人缝。绽,裂也,此指解裂布帛,缝制新衣。当,语助无义。这是第二层凄苦。由无人补缝衣服之事,遂引出下文所写一段情节。“赖得贤主人,览取为我绽。”此处说的“主人”,究竟是游子所临时寄居的人家,还是他们为之劳作的东家,不得而知,但后一种可能性较大。这家的女主人,很是贤惠,见流浪汉衣衫破烂,乃主动为之缝补。这当然是求之不得之事,流浪汉内心之欣喜可想而知。此承上文两层之凄苦,文思来了一个转折。览,同“揽”,撮持。绽,同“绽”,缝补。但正在流浪汉内心欣喜之际,情况陡然发生变化——“夫婿从门来”,女主人的丈夫回家来了。从门来,即从门外来。夫婿见此情景,作出了一个异常的、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反映——“斜柯西北眄”,他不是与妻子欢叙,也不是与客人打招呼,而是侧身倚门,瞟眼斜视。他外出归来,看到这一情景,不免心有所疑,但又不明底里,不好发作,故才在瞬间表现为如此情态。而乐府作者亦即能如同一个高明的摄影师,立即按动相机快门,将这一精彩镜头摄下。在这一特写镜头中,容纳了三对矛盾、三个方面人物的内心世界,即:夫妻之间,夫与流浪汉之间,流浪汉与女主人之间,此时各生想法,各具心态,各有难言之隐。在这矛盾聚焦的节骨眼,还是流浪汉先说话了:“语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见。”请您不必斜眼看,我们和你家女主人之间的关系,清水白石,不必多心。后来的“水清石见”成语即本此。流浪汉口中说着这番自表心境的话,尖锐的矛盾冲突似乎缓和了,但其内心之凄苦却可想而知。“石见何累累,远行不如归。”这是写流浪汉的心理活动。水清石见了,一切清白,尽管如此,远行在外,还是不如回家的好。累累,联缀而众多的样子。又一次点出凄苦,收束全诗。
此诗围绕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写流浪汉的凄苦,情节紧张,矛盾集中,以小见大,这对表现主题有十分显著的艺术效果,同时也显示了乐府作者观察生活、把握生活、再现生活的卓越才能。诗拟流浪汉口气写,声口肖似,语句活泼,描绘场面,解决矛盾,能以谐驭庄,既表现了严肃的主题,又颇富谐趣之美。诗以比兴起,巧妙地引发诗兴,过渡到诗的本体,结尾又用比收,轻松自然。“远行不如归”一句又巧妙绾合开头,全篇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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