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被服纤罗衣,左右珮双璜。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寄颜云霄间,挥袖凌虚翔。飘飖恍惚中,流盼顾我傍。悦怿未交接,晤言用感伤。
这首《咏怀》,在写法上是颇为别具一格的。诗人阮籍运用那灵动秀逸之笔,描绘了一位飘飖云端的美人形象:在梦幻般恍惚的云腾雾蒸之中,诗人仿佛看到了那位西方美人,她简直像太阳一样光明灿烂。她身上穿着精美纤细的丝绸罗衣,佩戴着叮作响的双璜璧玉;修饰过的仪容弥见神采焕发,姿态十分优美;随着清风,她身上散发出阵阵幽微的芳香。她忽然登向高处,似乎是在眺望所思念的情人;看她举起袖子,是为遮挡那刺眼的朝阳。她的身影寄托在云霄之间,挥舞着衣袖凌空飞翔;她虽然恍惚迷离地飘飖在空中,但分明又像在诗人身旁流连徘徊,目光还频频地顾盼。然而如此多情令人爱悦的佳人,可惜只是在迷离惝恍的幻境中看见,未能真正与她交往接触。因此,当美梦惊醒之际,面对现实的黑暗,追味梦境的甜美,无限感伤,便悄然上了诗人的眉尖心头……
全诗通过视觉、听觉、嗅觉写美人的光彩、服饰、姿容、幽香等静态;又以登高、举袂、挥袖、飘飖、流盼等一系列动态描写,展现出美人凌空飘舞的轻盈美姿和远眺近盼的相思多情。诗人借助于幻觉,故写得缥缈恍惚,如幻似真,充满着朦胧之美。这显示了诗人高超的艺术腕力。
阮籍的《咏怀》,大抵是以比兴手法来表现他的难言隐衷。这里的美人形象,自然也不是无所寄托的。那么,她究竟象征着什么呢?元人刘履说:“此嗣宗思见贤圣之君而不可得,中心切至,若有其人于云霄间,恍惚顾眄,而未获际遇,故特为之感伤焉。”(《选诗补注》)“贤圣之君”,是封建士人理想政治的人格化,而中国古诗又素有以美人芳草来比类贤君的传统,因此,刘履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另外,“西方有佳人”之句,显然源出于描写西周舞师的《诗经》“云谁之思,西方美人”之语。这首诗,据前人注解是以美人比贤者,而伤贤者处于非位。这种注解是否正确可以不论,但阮籍用此典自比贤人失位,以发抒自己济世之志不得施展的郁闷,——这也未必可知。
“贤君”也罢,“贤者”也罢,因为阮籍的诗“厥旨渊放,归趣难求”(《诗品》),千载之下,我们也难以深究了。如果我们将这个诗人神奇想象中的美妙幻象,理解为诗人心目中的朦胧的美好理想,这大致上总不会是错的吧。而这个美丽的女性形象,被描写得如此熠熠生辉、如此令人仰慕不止,我们又可从中看到:处在漆黑长夜中的诗人,对于理想的向往之情,又是何等的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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