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无人助,意欲自鸣砧。
照月敛孤影,乘风送迥音。
言捣双丝练,似奏一弦琴。
令君闻独杵,知妾有专心。
此诗作者惠偘(“偘”,同“侃”),官职为僧正,即管理众僧之官,官秩同于侍中。他管理“四大皆空”的僧人,自己则并不像出家人那样弃尽凡心,故在这首《咏独杵捣衣》诗中代思妇立言,抒发对征人的深切思念之情。
首二句以议论提起。所谓“人助”,指家中僮仆帮着击捣衣料。不是“无人助”,为什么却单身一人在捣衣呢?“意欲”二字表明,原来这是思妇的有意安排。这两句感情强烈,但抒情的内容并不明确,从而以“模糊”造成悬念,引起读者进一步阅读的浓厚兴趣。
三四句用写意笔法描画独杵捣衣的情状。古时思妇常在夜间捣衣,尤其是在月夜,朗月像一盏天灯,照得大地纤毫毕现,更便于捣衣。“照月”句写的正是月夜捣衣,其中“敛孤影”三字表现的是一个时间过程:那女子入夜时开始捣衣,其时月亮刚刚升起,映出她长长的身影;随着月亮升高,她的影子也逐渐变短。一个“敛”字极精练也极丰富,生动传达出思妇长久地专心致志捣衣的情状。“乘风”句是在上句绘形基础上的写声。“迥音”,即远音。在宁静的月光下,夜风将砧杵相击的声音吹送到远方。“送迥音”与“敛孤影”发生于同一时间过程中,是一声声、一阵阵时断时续的声音。“乘风”而“送”,又可见出思妇心情的急切。她要抓住风吹这一良机,让声音传远,好让丈夫听到自己借砧杵传出的心声。
后四句抒情。五六两句是此诗中最有情味的句子。“练”,洁白的熟绢;“双丝练”,是用双股丝线织成的练。思妇带着感情用木杵击捣熟绢,使之平整柔软,好为丈夫赶缝衣衫。在她听来,砧音如同琴音那样动听。谁都知道砧音的单调,在思妇耳中竟然化作动听的琴音,可见她在感情上有何等的痴迷了。这两句还妙在巧用对偶。“言”为助词,无义,相对于下句的虚词“似”字。“双丝练”与“一弦琴”是巧对,“双丝”易于令人想起两根弦索,从而形成从“练”到“琴”的自然过渡。加之“捣”与“奏”都是用手的动作,也容易从同类词语的角度唤起近似的联想,形成巧妙的对仗。感情既深挚如彼,修辞又巧妙若此,这就难怪吟味这两句诗,就会如同听取一支陌生而又动人的抒情小曲那样令人悠然神往了。
结尾明白交待用独杵捣衣的良苦用心。这两句采用流水对,两句一意,如流水直下,使发生在两地、两人之间的“君闻独杵”与“妾有专心”更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篇首“意欲自鸣砧”的悬念,至此涣然冰释。
古诗中写思妇捣衣以寄写对征人的思念的篇咏,为数不少;借小物以传深情,这确是值得称道的构思一法。而此诗在同类诗作中又值得特别提出的,则是在其具体构思中表现出来的深一层的新的特色——将砧声比成琴音。以形迹而论,这一比喻天差地远,而以人心而论,却又完全可以相通。正是这不似之似的石破天惊的一笔,使此诗焕发出独特的光彩,获得了永久的艺术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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