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三阳初,望还九秋暮。
恶见东流水,终年不西顾。
这也是《秋歌十八首》中的一首。既是“秋歌”,是秋天唱出的歌,那么诗中的“望还九秋暮”,就是思妇眼前当下的实在时间、“自然时间”,也就是说,思妇此刻正“独立寒秋”,深情凝眸;相反,“别在三阳初”既是思妇对往事的追忆、回想,当然是“心理时间”了。这两句句法结构相同,彼此对偶,而语意却正相反,彼此对照。首句开头便点出“别”字,第二句开头又点出·“望”字,一“别”一“望”,形成全诗强烈的感情“张力”。“三阳”、“九秋”,属对精切。“三阳”指正月,理解为“三春”、“春天的三个月”也未尝不可;“九秋”指秋天的九十天。一春一秋,已见出时间之久,前面各冠以数词,就更增添了这“久”的意味。但使离别之“久”显得更加突出的,却是“初”、“暮”二字。“三阳”已经够早了,何况是三阳之初呢?“九秋”已经够迟了,何况是九秋之末呢?记得三阳别离时,冬去春来,草儿还没发芽儿呢;而今九秋望归日,秋尽冬至,草木已经凋零了。自打分手后,别的日子并非不盼,不望,只是秋天更惹人伤感,所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更那堪年青夫妻的离别,更那堪如此长久的离别!这样,首二句就刻画出思妇的深情,盼归的殷切。应当注意的是,在这二句巨大的时间距离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空间距离,那就是分别的路途之远,这是不难想见的。后二句“恶见东流水,终年不西顾”尤为生动。中国古代素有“情景相生”、“一切景语,皆情语也”之说。诗中先写景,后言情,是“情以景生”;先言情,后写景,是“景以情观”。这首诗便属于后者。诗中的“东流水”,我们看作是写景,是思妇独立秋野的即目所见。“东流水”是自然界的客观存在,千万年来,一向如此。但在思妇眼中,它已经带上了感情的、人间的色彩,因为它那东去不还的形象,提示出丈夫一去不返的意象,所以她“恶见”——不愿看见。这样,自然被人化了,人的感情也对象化到自然中去了。这类比喻、象征、“情景相生”所以能够成立,是因为客观外物的形象结构与人的主观情感结构具有某种表面上的相似性。另外,后二句在补充、强化前二句的望归之情方面,二者在方向上是一致的;但是,前后的二句还有一定程度的对比性,在这方面二者的方向又不尽一致。从诗的情调来看,这位思妇的丈夫大约不是服兵役或徭役,也许是经商或游宦,“终年不西顾”暗示他一去之后,连个信儿也不来,这就带有了一些哀怨的、不满的色彩,所以她连带着怨到流水身上,以至于“恶见”。这也使思妇的缠绵情思与丈夫的粗心、不经意形成一定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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