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樵采去,薄暮方来归。还闻稚子说:“有客款柴扉。傧从皆珠玳,裘马悉轻肥。轩盖照墟落,传瑞生光辉。”疑是徐方牧,既是复疑非。思旧昔言有,此道今已微。物情弃疵贱,何独顾衡闱?恨不具鸡黍,得与故人挥。怀情徒草草,泪下空霏霏。寄书云间雁,为我西北飞。
张稷,字公乔,齐明帝末年为北徐州刺史,又进都督北徐等五州诸军事。范云于永元元年任广州刺史,被罪下狱,后免官闲居于京郊,正与张稷徐州任期相合,诗当作于此时。
前八句写张稷来访。“田家樵采去,薄暮方来归。”“田家”是自称。“樵采”,打柴。这两句所写未必都是实情,他这样写是表示落职之后地位的卑下、生活的艰辛,以反衬张徐州来访情谊的珍贵。下面转述孩子的告语。“还闻”,回来听说。“有客款柴扉”,款,叩。这客就是张稷。孩子的话是说客人的排场,但不直指客人,而是先讲客人的随从穿戴、乘骑是如何豪华,后讲客人的车盖、符信如何辉煌、炫目,那么客人如何就不言而喻了。“轩盖照墟落”,还有惊动村民的意思,“传瑞”,符信,官员身份的牌照,其“生光辉”,也见出村民的羡叹。孩子这样说,符合他的观感,逼肖其口吻;作者这样写,也避免了面谀,用笔显得委婉。这样铺写朋友车骑盛况,更见得此访非同寻常。
中间八句写闻朋友来访的心情。“疑是徐方牧,既是复疑非。”他一听说就怀疑是张徐州,转而又觉得好像不是。怀疑是,见出对张稷的信赖,朝中往日友朋当非仅此一人,而在作者看来他是最可相信的。怀疑非,乃炎凉世态造成,下面写到。“思旧昔言有,此道今已微。”“思旧”,顾念旧情。他说这种情谊以前听说有,现在差不多看不到了。古语说:“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朋友间因地位变化而冷淡的太多了,因此作者怀疑身为徐州刺史的朋友会来看望他。“物情弃疵贱,何独顾衡闱?”“物情”即世情,“疵贱”即卑贱,“衡闱”,衡门,即上文“柴扉”。他说,世态皆是这样,而张稷为何还要来看望我这丢官的人呢?上面展示的这些矛盾心情,说明他受世态刺激太深了,他越怀疑越说明世风的浇薄;同时他这样写,实际上也是有意对照两种交态,以赞扬朋友的高谊。作者这样“是耶非耶”地用笔,实在高妙。“恨不具鸡黍,得与故人挥。”“鸡黍”用东汉范式、张劭的故事。范张相距很远,春别京师时,范约定九月十五日到张家看望,到了这一天张在家杀鸡作黍,果然范不远千里来到。范张鸡黍交被传为美谈。下一句是省略句,“挥”的对象为酒,用陶渊明《还旧居》“一觞聊可挥”。这两句说:遗憾的是未能杀鸡作黍、与朋友把酒欢会。朋友来访他未遇到,感到十分遗憾。这里用典很巧,姓氏正同。把自己与张稷的交谊比作范式、张劭,这是对朋友的赞美,对二人间情意的自重、自珍。
最后四句写对朋友的思念,落实到题目上的“赠”字。“怀情徒草草,泪下空霏霏。”“草草”,忧愁貌。“霏霏”,形容泪多。这两句说自己对友人非常想念,但又不能相见,故曰“徒”、“空”。“寄书云间雁,为我西北飞。”徐州在京都的西北方向。这两句说,请天上的大雁为我捎封信给张徐州吧。托雁传书,嘱飞西北,见出情意的殷切,从这两句告语中,分明见有翘首西北的诗人在。这里“寄书”的书,其实就是这首诗。
这是一首赠诗。赠诗一般的写法是正面表达自己的情意,表达对对方的祝愿等意思。而这首诗的写法主要写对方的来访,通过对方不寻常的来访见出深情厚谊,然后以对深情厚谊的感激还报对方,可以说这是以其人之情还报其人。这首诗多叙事,情事写得很具体、生动,告诉友人来访时何以未遇、稚子如何转告、听到这情况时自己的心情,像是絮话一般。这又是书信的写法了,可以说是以诗代书。这两种写法在作者的时代还是少见的,很是新鲜别致。随着诗的艺术技巧的提高、社会功用的扩大,之后这样的赠诗就较多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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