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波沦且直,连山纠复纷。
鸟飞不复见,风声犹可闻。
胧胧树里月,飘飘水上云。
长安远如此,无缘得报君。
首句写水景:“重波沦且直。”《尔雅》云:“小波为沦”,“直波为径”。迭起的波浪时而为“小波”,时而为“直波”。一圈圈涟漪,犹如一朵朵白花;而浪花的图案又瞬息多变,令人应接不暇。“沦且直”三字,标志着水景的清晰;而如此清晰的景象也只有在“望”者的近处才可以见到。由此可见,“望”者的立足点——“湘洲”,很可能就是湘江中的一个小洲(或说“湘洲”为吴均《发湘州赠亲故别诗三首》中的“湘州”,也可备一说)。次句写山景:“连山纠复纷”。其中的“山”是指“望”中的南岳衡山。“纠纷”,交错杂乱的样子。南岳绵亘数百里,七十二峰交错为雄壮的景观。诗人以“纠复纷”三字勾勒出一幅大写意的画面。可见,开头二句不仅对仗工巧,而且一为优美,一为壮美,各具风姿,交相辉映。
如果说开头二句所展示的画面较为清晰,那么,“鸟飞”二句中的画面则由清晰转向若即若离。“不复”与“犹可”,形成了诗句中的语气转折,这种语气的转折连带着意象的转换:“鸟飞不复见”,是从视角上拉开空间距离;“风声犹可闻”,则是从听觉上缩短空间距离。如此一拉一缩,便造成了这幅有声画的若即若离之感。
“胧胧”二句写月景和云景,又从上二句的若即若离推向朦胧感。月隐藏在树丛中,自然有朦胧之感;云笼罩在水上,难免有虚无飘渺之感。而诗中“胧胧”、“飘飘”等迭字的运用,不仅使上句与下句属对工整,而且加重了月景与云景的模糊感。
由此可见,诗的前六句中的画面呈现出变化的轨迹:由清晰到若即若离,再到朦胧感。那么,诗人为什么要精心安排这种变化呢?这是为了表露诗人渴望报君而又“无缘报君”的失意心态。对此,诗的结尾二句说得很清楚。“长安远如此,无缘得报君。”诗人由远望南岳转而远望“长安”。当然,此中的“长安”句是用典。据《晋书》说:“(晋明帝司马绍)幼而聪哲,为元帝所宠异。年数岁,尝坐置膝前,属长安使来,因问帝曰:“‘汝谓日与长安孰远?’对曰:‘长安近。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也。’元帝异之。明日,宴群僚,又问之。对曰:‘日近。’元帝失色。曰:‘何乃异向者之言乎?’对曰:‘举目则见日,不见长安。’由是益奇之。”“家世寒贱”的吴均,虽然不敢企求君主的“宠异”,但也希望得到君主的知遇。他念念不忘于“君恩未得报,何论身命倾”(《入关》),也曾因赋诗博得了梁武帝的欢心。但又因为鲠直而不善于阿谀为梁武帝所厌弃。据《南史》说:“(吴)均将著史以自名,欲撰齐书,求借齐起居注及群臣行状,武帝不许,遂私撰《齐春秋》奏之。书称帝为齐明帝佐命,帝恶其实录,以其书不实,使中书舍人刘之遴诘问数十条,竟支离无对。敕付省焚之,坐免职。”梁武帝曾经说:“吴均不均,何逊不逊”(《南史》)。厌薄之情,溢于言表。探究吴均由一时得意到失意的变化的心迹,就不难明白诗人为什么触景生情,顺沿着景物由清晰到若即若离再到朦胧的变化轨迹而直露心迹。从而,也可以看出这首诗构思之别致,笔法之潇洒,在清淡质朴之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失意士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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