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陈亮》原文与历代鉴赏评论
【小传】
陈亮(1143—1194),字同甫,号龙川,婺州永康(今属浙江)人。早年尝考古人用兵成败之迹,著《酌古论》,知州周葵礼为上客。孝宗乾道中婺州以解头为荐,补太学博士弟子员,因上《中兴五论》,奏入不报归。淳熙五年(1178),更名为同。六次诣阙上书,极论时事,为大臣交沮,不果。光宗绍熙四年(1193)进士,擢第一,授签书建康府判官,未至官,逾年卒,年五十二。端平初,谥文毅。有《龙川文集》三十卷。
【传记资料】
李贽《陈亮传》(《藏书·名臣传》):陈亮字同甫,永康人。生而目光有芒,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论议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尝著《酌古论》,郡守周癸得之曰:“他日国士也!”及葵执政,朝士白事,必指令揖亮。因得交一时豪俊。隆光初,与金人约和,天下忻然幸得苏息;独亮持不可,因上《中兴五论》,奏入,不报。亮环视钱塘,喟然叹曰:“城可灌尔! ”盖以地下于西湖也。淳熙五年,孝宗即位又十七年矣。亮更名同。复诣阙上书。书奏,孝宗赫然震动,欲榜朝堂,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将擢用之,左右大臣恶其直言,遂有都堂审察之命。亮待十日,再诣阙上书,帝欲官之,亮笑曰:“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 ”遂渡江而归。日与邑之狂士饮,醉中戏为大言,有欲中亮者,发其事首刑部侍郎何澹。澹尝为考试官,黜亮,亮不平,语数侵澹,澹闻而嗛之,即缴状以闻,事下大理,笞掠亮无完肤。孝宗知为亮,及奏入取旨,帝曰:“秀才醉后妄言,何罪之有!”划其牍于地,亮遂得免。居无何,亮家僮杀人,适被杀者尝辱亮父,其家疑事由亮,闻于官。乃囚亮父于州狱,而属台官论亮情重,下大理。时丞相王淮知帝欲生亮,而辛弃疾、罗点素高亮才,援之尤力,复不得死。亮自以屡遭大狱,归家读书,所学益博。尝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理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亮意盖指朱熹、吕祖谦等云。是时熹与亮往复论王伯之辨,叶适曰:“同甫既修皇帝王伯之学,上下二千余年,考其合散,发其秘藏,见圣贤之精微,常流行于事物;儒者失其指,故不足以开物成务。其说皆今人所未讲,朱元晦意有不与,而不能夺也。”于时乡人宴会,多末胡椒置羹胾中以为敬,同坐者归而暴死,曰:“陈上舍使杀我!”县令王恬实其事,台官谕监司选?/strong>崂粞段?无所得,取入大理,众意必死。少卿郑汝谐阅其单辞,大异曰:“此天下奇才也! ”力言于光宗,遂得免。未几,光宗策进士,问以礼乐政刑之要,亮以君道师道对。时光宗不朝重华宫,群臣更进迭谏,皆不听。得亮策,乃大喜,以为善处父子之间。奏名第三,御笔擢第一。既知为亮,则大喜。孝宗在南内,宁宗在东宫,闻之皆喜。授签书建康军判官厅公事。未至官,一夕卒,年五十五(当作五十二)。亮志存经济,重许可,人人见其肺肝。虽为布衣,荐士恐弗及。家仅中产,畸人寒士,衣食之久不衰。卒之后,叶适请于朝,命补一子官,非故典也。李卓吾曰:“终始知公者叶,虽与文公游,文公不知也。乃郡守周葵早岁便知亮,异哉!堂堂朱夫子反以章句绳亮,粗豪目亮,悲夫!士唯患不粗豪耳,有粗有豪,而后真精细出矣;不然,皆假也! ”
叶适《水心集》卷二十四《陈同甫王道甫墓志铭》
《宋史》卷四三六《陈亮传》
邓恭三《陈龙川传》(重庆独立出版社1944年出版)
【年谱】
童振福《陈亮年谱》(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出版)。
颜虚心《陈龙川年谱》(长沙商务印书馆1940年出版)。
左景权《陈龙川年谱》(《图书月刊》1942年第2卷第1期)。
姜书阁《陈同甫年谱》(《陈亮龙川词笺注》附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出版)。
【附录】
叶适《祭陈同甫文》(《水心集》卷二十八):呜呼!同甫!气足盖物,力足首事;天所畀也,孰可抑制?以智开物,以机动事;学而得之,有相比佽。载书以来,纠结披籍,解剥阖辟,遇其殊特。著于词章,无后无前,启蛰涤酲,独为时先。补空续高,扶英植豪,探海取鳌,惟己所操。回视世人,磨细研精,俯墨仰绳,用影律行,视人而行,服劳终生。□□□□,俎豆仅列;我漫一奏,韶坏雅阙。呜呼!同甫!绝代之宝,终岂同美?抵掷弃捐,亦其常理。子重受祸,嘻又已甚! 寓矢以攻,杀者无禁! 脱廷尉械,为进士头;天子第一,始莫我尤。谓天弗省,天乃终定;谓天既定,而弗永命!呜呼!同甫!心事难平,宠光已满;万世之长,一朝之短。余蚤从子,今亦变衰;子有微言,余何遽知?畏子高明,痛子憔悴;镌嗟无勇,和随有罪! 子不余谬,悬俾余铭;且言必信,视我如生。畴昔之言,余不苟敢。哀哉此酒,能复饮否?
姚椿《永遇乐·过永康吊陈同父》:南渡江山,布衣有此,绝出豪俊。云雷风雨,龙虎虎豹,八面堂堂阵。心胸万古,英雄一世,休笑先生困顿。叹一官、功名已矣,铭旌吹冷霜鬓。临安湖水,建康江水,何处銮舆临幸。芳菲世界,中原莺燕,谁问归鸿信。当年可惜,寿皇英主,枉著中兴五论。只今日、新词歌罢,尚闻余恨。(《洒雪词》)
【著述】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八:《龙川集》四十卷、《外集》四卷,永康陈亮同甫撰。少入太学,尝三上孝庙书,召诣政事堂,宰相无宏度,迄报罢。以后免举为癸丑进士第一,未禄而卒。所上书论本朝治体本末源流,一时诸贤未及之也。亮才甚高而学驳,其与朱晦翁往返书,所谓“金银铜铁混为一器”者可见矣。平生不能诗,《外集》皆长短句,极不工而自负,以为经纶之意具在是,尤不可晓也。叶适未遇时,亮独先识之,后为集序及跋皆含讥诮,识者以为议。
叶适《水心集》卷十二《龙川集序》:同甫文字行于世者,《酌古论》、《陈子课稿》、《上皇帝三书》,最著者也。子沆聚他作为若干卷,以授余。初,天子得同甫所上书,惊异累日,以为绝出,使执政召问:“当从何处着手? ”将由布衣径唯诺殿上,以定大事,何其盛也! 然而,诋讪交起,竞用空言罗织成罪,再入大理狱,几死。又何酷也!使同甫晚不能登进士第,则世终以为狼疾人矣。呜呼!悲夫!同甫其果有罪于世乎?天乎!余知其无罪也! 同甫其果无罪于世乎?世之好恶未有不以情者,彼于同甫何独异哉?虽然,同甫为德不为怨,自厚而薄责人,则疑若以为有罪焉,可矣。同甫既修皇帝王霸之学,上下二千余年,考其合散,发其秘藏,见圣贤之精微,常流行于事物,儒者失其指,故不足以开物成务,其说皆今人所未讲。朱公元晦意有不与,而不能夺也。吕公伯恭退居金华,同甫间往视之,极论至夜分。吕公叹曰:“未可以世为不能用!‘虎帅以听,谁敢犯子!’”同甫亦颇慰意焉。余最鄙且钝,同甫微言十不能解一二,犹以为可教者;病眊十年,耗忘尽矣。今其遗文,大抵班班具焉,览者详之而已。
叶适《水心集》卷二十九《书龙川集后》:余既为同甫序龙川文,而太守丘侯真长刻于州学,教授侯君敞、推官赵君崇岩皆佐其役费。同甫虽以上一人赐第,不及官而卒,于是年二十矣。遗稿未辑,愈久将坠。真长不惟收恤旧故,存其家声,可以托生死,厉薄俗,至于趯然以其文字废兴任为己事,僚友一时志同义合,相与扶立俊豪魁特之绪,使流风余论犹能表见于后人,盖知古太守职业者也。同甫集有《春秋属辞》三卷,放今世经义破题,乃昔人连珠、急就之比,而寄意尤深远。又有《长短句》四卷,每一章就,辄自叹曰:“平生经济之怀,略已陈矣!”予所谓微言,多此类也。若其他文,海涵泽聚,天霁风止,无狂浪暴流,而回漩起洑,萦映妙巧,极天下之奇险,固人所共知,不待余言也。
毛晋《龙川词跋》(《宋六十名家词》):同甫一名同,永康人。光宗策进士,群臣奏其卷第三,御笔擢第一。既知为同甫,大喜,又有“天留遗朕”之诏,其恩遇如此。据叶水心序其集,云“四十卷”,今行本止三十卷,想尚多佚遗。其最著者莫如上皇帝四书及《酤古论》。自赞云:“人中之龙,文中之虎。”真无忝矣。第本集载《词选》三十阕,无甚诠次。如寄辛幼安《贺新郎》三首,错见前后。予家藏《龙川词》一卷,又每调类分,未知熟是。读至卷终,不作一妖语媚语,殆所称不受人怜者欤! 湖南毛晋识。
毛晋《龙川词跋》(汲古阁本《龙川词》):余正喜同甫不作妖媚语,偶阅《中兴词选》,得《水龙吟》以后七阕,亦未能超然。但无一调合本集者,或云赝作。盖花庵与同甫俱南渡后人,何至误谬若此。或花庵专选绮艳一种,而同甫子沆所编本集特表阿翁磊落骨干,故若出二手。况本集云《词选》,则知同甫之词不止于三十阕。即补此花庵所选,亦安得云全豹耶!姑梓之以俟博雅君子。湖南毛晋又识。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九八《龙川词提要》:《龙川词》一卷,《补遗》一卷,宋陈亮撰。亮有《三国纪年》,已著录。《宋史·艺文志》载其词四卷,今不传。此集凡词三十首,已具载本集,然前后不甚诠次。此本为毛晋所刻,分调类编,复有晋跋,称据家藏旧刻,盖摘出别行之本。又补遗七首,则从黄昇《花庵词选》采入者。词多纤丽,与本集迥殊,或疑赝作。毛晋跋称黄昇与亮俱南渡后人,何至谬误若此。或昇惟选绮艳一种,而亮子沆所编本集,特表其父磊落骨干,故若出二手云云。考亮虽与朱子讲学,而不废北里之游。其与唐仲友相忤,谗构于朱子,朱子为其所卖,误兴大狱,即由亮狎台州官妓,嘱仲友为脱籍,仲友沮之之故。事载《齐东野语》第十七卷中。则其词体杂香奁,不足为异。晋之所跋,可谓得其实矣。
《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亮词已载本集中,然无艳绮之作。其艳绮之作,乃载于黄昇《花庵词选》。盖集为其子沉所编,意有所讳,黄昇则据其流传之稿也。
夏承焘《龙川词跋》(《龙川词笺校》附录):叶适《书龙川集后》,谓龙川“有长短句四卷”,而后人编其文集,《词选》仅三十首,或出龙川自定。《花庵词选》所录《水龙吟》、《洞仙歌》各首,皆在删汰之列,知所选皆关系出处交游者。然本集《与郑景元提干书》,谓“闲居无所用心处,却欲为一世故旧朋友作近拍词三十阕,以创见于后来。本之以方言俚语,杂之以街谈巷歌,搏搦义理,劫剥经传,以奉百世英豪一笑”云云,当是所甚自憙者,而今集中无有。又龙川淳熙十年癸卯(1183)始有寿朱熹生日词,自此至龙川卒前一年(绍兴四年癸丑、龙川五十一岁)十年之间,第年皆不废此礼,此明见于两家通函者,而今存寿熹之词仅有《水调歌头》、《蝶恋花》、《洞仙歌》三首;则《词选》似又不出龙川手。又钞本《典雅词》中龙川词《点绛唇·圣节》之前(《点绛唇》调名亦阙),有空白八页,不知是否即龙川阙词。据叶适序《龙川集》云“四十卷”,后世行本止三十卷,则词篇散佚多矣。今于汲古阁所刊三十首之外,于《花庵词选》得七首,《典雅词》得廿六首(原廿八首,删去与《花庵词选》复见之《清不乐》、《滴滴金》一首),《全芳备祖》得八首,《永乐大典》得三首,共七十四首。从唐圭平璋先生《全宋词》所录也。其作年可考者凡十七首,兹依次写目于后:
《贺新郎》同刘元实唐与正陪叶丞相饮 淳熙二年(1175),三十三岁。
《念奴娇》送戴少望参选 淳熙五年(1178),三十六岁。
《南乡子》谢永嘉诸友相饯 作年同上。
《桂枝香》观木樨有感寄吕郎中 淳熙六年(1179)或七年(1180),三十七——三十八岁。
《水调歌头》癸卯九月十五日寿朱元晦 淳熙十年(1183),四十一岁。
《蝶恋花》甲辰寿元晦 淳熙十一年(1184),四十二岁。
《水调歌头》和吴允成游灵涧韵 淳熙十二年(1185)前后。
《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 淳熙十二年(1185),四十三岁。
《洞仙歌》丁未寿朱元晦 淳熙十四年(1187),四十五岁。
《念奴娇》至金陵 淳熙十五年(1188),四十六岁。
又登多景楼 作年同上。
《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 作年同上。
又酬辛幼安再用韵见寄 作年同上。
又怀辛幼安用前韵 作年同上。
《祝英台近》六月十一日送叶正则如江陵 淳熙十六年(1189),四十七岁。
《三部乐》七月送丘宗卿使虏 绍熙元年(1190)四十八岁。
《谒金门》送徐子宜如新安 作年同上。
傅沅叔(增湘)先生尝得明钞《五家词》,以其《龙川词》校汲古阁本,次第阕数皆合,改正之字得二十有一;其为《藏园群书题记》,则仅举其最者九字。此卷明钞校语,即据《题记》,惜无从见其校本之全。一九五○年,张冷僧(宗祥)先生以手写影汲古阁钞本《典雅词》五册十四种见示,其第一册为《知稼翁词》、《龙川词》、《懒窟词》三种。尝借归与四印斋《龙川词》补校一过。毛扆诸家校汲古阁《六十家词》手迹,今存北京图书馆;此卷中毛校各条,则赵斐云(万里)先生过录见寄者。又馆藏明本《龙川先生文集》二:一为晋江史朝富刊,一为龙川书院朱润等刊(铁琴铜剑楼旧藏),词选皆三十首,而次序与毛刊不同,笔画亦偶异。一九六一年与吴君熊和同客京门,尝嘱作校记,今值修计订,一并迻入,注释亦多在增补。此编十余年前承海宁王仲闻、福州刘永济二先生多所惠教,师友嘉贶,并此感谢。一九八○年十月夏承焘
【总评】
张宗橚《词林纪事》卷十一引周密语曰:龙川好谈天下大略,以节气自居,而词亦疏宕有致。
邹志谟《倚声初集序》:南宋诸家,蒋、史、姜、吴,警迈瑰奇,穷姿构彩;而辛、刘、陈、陆诸家,乘间代禅,鲸吞鳌掷,逸怀壮气,超乎有高望远举之思。
王士禛《倚声初集序》(《渔阳山人文略》卷三):诗余者,古诗之苗裔也。语其正,则景、煜为之祖。语其变,则眉山导其源,至稼轩、放翁而尽变,陈、刘其余波也。
王弈清《历代词话》卷八引《词苑》:陈同父开拓万古之心胸,推倒一世之豪杰,而作词乃复幽秀。
沈雄《古今词话·词评》上卷:陈同甫,擅文名,负气节,寻擢光宗朝第一。未遇时,遂与辛幼安交,每好谈天下事。龙川词疏宕可喜。
沈雄《古今词话·词评》上卷:稼轩与晦庵、同甫、改之交善。晦庵曰:若朝廷赏罚明,此等人尽可用。
田同之《西圃词说》:渔洋王司冠云:自七调五十五曲之外,如王之涣《凉州》,白居易《柳枝》,王维《渭城》,流传尤盛。此外虽以李白、杜甫、李绅、张籍之流,因事创调,篇什繁多,要其音节皆不可歌。诗之为功既穷,而声音之秘,势不能无所寄,于是温、韦生而《花间》作,李、晏出而《草堂》兴,此诗之余,而乐府之变也。语其正,则南唐二主为之祖,至漱玉、淮海而极盛,高、史其嗣响也。语其变,则眉山导其源,至稼轩、放翁而尽变,陈、刘其余波也。有诗人之词,唐、蜀、五代诸人是也。文人之词,晏、欧、秦、李诸君子是也。有词人之词,柳永、周美成、康与之之属是也。有英雄之词,苏、陆、辛、刘是也。至是声音之道,乃臻极致,而词之为功,虽百变而不穷。《花间》、《草堂》尚已。《花庵》博而杂,《尊前》约以疏,《词统》一编,稍撮诸家之胜。然详于隆万,略于启祯,故又有倚声续《花间》、《草堂》之后。
谭莹《论词绝句》(《乐志堂诗集》卷六):生平经济托微言,文似龙川意可原。亦有翠绡封泪语,散花庵选集无存。
李肇增《采香词序》(《清名家词》):尧章歌曲,隐《黍离》之感;同甫平生,抗中兴之疏。词工深约,义概存焉,骚雅以还,信未可以靡糜訾矣。又况欧、范诸公,比物荃荪,非无丽语,宅心钟鼎,卓建大猷,往烈未泯。
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概》:陈同甫与稼轩为友,其人才相若,词亦相似。同甫《贺新郎·寄幼安见怀韵》云:“树犹如此堪重别。只使君从来与我,话头多合。行矣置之无足问,谁换妍皮痴骨。但莫使伯牙弦绝。”其《酬幼安再用见寄》云:“斩新换出旌麾别。把当时一桩大义,拆开收合。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摇肢动骨。这话把只成痴绝。”《怀幼安用前韵》云:“男儿何用伤离别。况古来几番际会,风从云合。千里情亲长晤对,妙体本心次骨。卧百尺高楼斗绝。”观此则两公之气谊怀抱,俱可知矣。
冯煦《蒿庵论词》:龙川痛心北虏,亦屡见于辞,如《水调歌头》云:“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今应有,一个半个耻和戎。”《念奴娇》云:“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贺新郎》云:“举目江河休感涕,念有君如此何愁虏。”又“涕出女吴成倒转,问鲁为齐弱何年月。”忠愤之气,随笔涌出,并足唤醒当时聋聩,正不必论词之工拙也。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陈同甫豪气纵横,稼轩几为所挫。而《龙川词》一卷,合者寥寥,则去稼轩远矣。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唐宋名家,流派不同,本原则一。……辛稼轩为一体,张、陆、刘、蒋、陈、杜合者附之。
沈祥龙《论词随笔》:以词为小技,此非深知词者。词至南宋,如稼轩、同甫之慷慨悲凉,碧山、玉田之微婉顿挫,皆伤时感事,上与风骚同旨,可薄为小技乎。若徒作侧艳之体,淫哇之音,则谓之小也亦宜。
张德赢《词徵》卷五:陈同甫幼有国士之目,孝宗淳熙五年,诣阙上书,于古今沿革政治得失,指事直陈,如龟之灼。然挥霍自恣,识者或以夸大少之。其发而为词,乃若天衣飞扬,满壁风动。惜其每有成议,辄招妒口,故肮脏不平之气,辄寓于长短句中。读其词,益悲其人之不遇已。
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诗余者,古诗之苗裔也。语其正则南唐二主为之祖,至漱玉、淮海而极盛,高、史其嗣响也。语其变则眉山导其源,至稼轩、放翁而尽变,陈、刘其余波也。有诗人之词,唐、蜀、五代诸人是也。有文人之词,晏、欧、秦、李诸君子是也。有词人之词,柳永、周美成、康与之之属是也。有英雄之词,苏、陆、辛、刘是也。至是,声音之道乃臻极致。而诗之为功,虽百变而不穷。
沈曾植《海日碎金·刘融斋〈词概〉评语》(《同声月刊》第二卷第十一号):(陈同甫)终不堪与稼轩同日语,非嫌其面目粗,嫌骨理粗耳。
陈匪石《声执》卷上:即观龙川,何尝无和婉之作。
刘师培《论文杂记》:龙川之词,感愤淋漓,眷怀君国;稼轩之词,才思横溢,悲壮苍凉。例之古诗,远法太冲,近师太白,此纵横家之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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