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
落花
周邦彦
正单衣试酒，恨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1]，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2]。钗钿堕处遗香泽[3]，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槅。
东园岑寂[4]，渐蒙笼暗碧[5]。静绕珍丛底[6]，成叹息。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7]，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欹侧[8]。漂流处、莫趁潮汐[9]。恐断红、尚有相思字[10]，何由见得？
【赏析】
宋词发展到鼎盛时期，周邦彦创制了《六丑》新调。 这首词在《彊村丛书·片玉集》题作“落花”，众多书籍又题为“蔷薇谢后作”。写惮惜落花、惜春、伤春怀人之感。描绘细节生动，把花拟人化，构思别致。从春归花谢、花飞写起，不写人如何惜花，而写花如何恋人；不写已簪在头巾上的残英带给人的欣慰，却把花瓣比喻“红叶题字”。借花起兴，从落花到花瓣，再到红叶，而由此想到潮水，想到情人，奇情四溢，是词人运用腾挪跌宕的艺术写作技巧。“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十三个字写春留不住，《宋四家词选》中周止庵评道：“千回百折、千锤百炼。”“问”字振起全篇，“夜来”二句承上回答，写风雨扫葬倾国（美人和花），“钗钿”三句写落花狼藉状，词人禁不住徘徊叹息。下阕“长条故惹行客”三句，写花枝扯衣恋人，将残留小花簪在头巾上，可见人与花感情之深，缠绵婉转，耐人寻味。
【注释】
[1] “春归”句：春天过去得像鸟飞那样快。
[2] “夜来”两句：因楚王爱细腰，楚宫中多细腰美女，有宫女因此而饿死，以落花暗喻。
[3] “钗钿”句：钗钿是形状像花朵的女人头饰。香泽：女人头发的香气，这里用来比落花的香气。
[4] 岑寂：本有高而静的意思，这里意为寂寞。
[5] 蒙笼暗碧：指绿叶成荫。
[6] 珍丛：花枝。
[7] 巾帻（zé）：头巾。
[8] 欹（qī）：倾斜。
[9] 潮：早潮。汐：晚潮。
[10] “恐断红”两句：范摅《云溪友议》卷下：“（唐）卢渥舍人应举之岁，偶临御沟，见一红叶，命仆搴来。叶上乃有一绝句。……诗云：‘水流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断红，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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