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干·贺新郎·豪放词》赏析

贺新郎

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1]

张元干

梦绕神州路[2]。怅秋风、连营画角[3]，故宫离黍[4]。底事昆仑倾砥柱[5]，九地黄流乱注[6]，聚万落千村狐兔[7]。天意从来高难问[8]，况人情、老易悲难诉[9]。更南浦[10]，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11]，疏星淡月，断云微度[12]。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13]。雁不到，书成谁与[14]？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15]。举大白听金缕[16]。

【赏析】

宋高宗绍兴八年（1138年），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书反对朝廷议和投降，要求将秦桧等投降派斩首示众，以表示抗金的决心。结果反而被贬昭州，后因舆论反对，改监广州盐仓。绍兴十二年（1142年）胡铨再次被贬新州。这时词人正寓居福州，当他听到这一消息后，满怀义愤，特意备酒为胡铨送别，并赋此词进行鼓励，以壮行色。

这是一首送别词，但不是表现男女之间的离愁别恨，也不是抒写一般的朋友情谊。全篇关合时事，表达了词人对国事的关切和对投降派的愤恨，是一首慷慨悲壮的政治抒情词。词的上阕，通过梦游中原，反映金兵入侵给祖国大地所带来的深重灾难。下阕集中抒写临别时的依依难舍之情，勉励友人振作精神，继续和投降派进行斗争。词的时代气息很浓，反映了南宋初年小朝廷内部爱国和投降两种势力的激烈斗争，爱憎十分鲜明。在秦桧专权误国的时代，张元干敢于开风气之先，用长短句来抒发爱国激情，揭露和谴责投降派，这对促进南宋词风的变化无疑起了积极作用。

【注释】

[1] 胡邦衡：胡铨，字邦衡，号澹庵，庐陵（今江西吉安市）人。新州：今广东新兴县。

[2] 神州：古代称中国为赤县神州，这里指中原沦陷区。

[3] 画角：古代军中的号角，因饰有彩绘，故称“画角”。

[4] 故宫：指北宋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市）的皇宫。离黍：《诗经·王风·黍离》首句曰：“彼黍离离。”黍，小米；离离，繁茂貌。旧说周室东迁后，周大夫行役经过故都，见宫廷废墟上长满离离的禾黍，于是写此诗哀悼周王朝的衰落。后人常以“黍离”或“离黍”比喻乱世。

[5] 底事：何事，为什么。昆仑倾砥柱：据《神异经》载，古代传说昆仑山上有一根铜柱，高入云天，称为天柱。《淮南子·天文训》说，共工与颛顼争帝位，怒触不周山，使天柱折断，造成天倾地陷的大难。又据《水经注·河水》载，黄河中流有山名砥柱。这里是合用昆仑天柱与黄河砥柱的倾折，比喻北宋王朝的覆亡。

[6] 九地：九州之地，遍地的意思。黄流乱注：黄河之水到处乱流，泛滥成灾，比喻金兵入侵给国家和人民造成的灾祸。

[7] 狐兔：比喻金兵。

[8] 天意：上天的旨意，暗指皇帝的意图。难问：难测，不可理解。

[9] 人情老易悲难诉：谓人到老年，容易产生悲凉之感，难以向人倾诉。以上两句用杜甫《暮春江陵送马大卿公恩命追赴阙下》诗：“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

[10] 南浦：泛指送别的地方。浦，水边。屈原《九歌·河伯》：“送美人兮南浦。”江淹《别赋》：“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11] 耿：明亮。斜河：银河斜转，表示夜深。

[12] 断云：片云。微度：慢慢地飘过。

[13] 对床夜语：同宿夜话。白居易《雨中招张司业宿》：“能来同宿否？听雨对床眠。”

[14] 雁不到：大雁飞不到的地方。相传雁能传书，但到衡阳回雁峰便不再往南飞了。胡铨被贬广东新州，在衡阳以南，所以说是雁飞不到的地方。谁与：托谁给你呢？

[15] 儿曹：儿辈。相尔汝：形容彼此你我相称，非常亲昵的样子。韩愈《听颖师弹琴》诗：“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16] 金缕：《金缕曲》，《贺新郎》的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