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幢小品自叙》原文|赏析

〔明〕朱国桢

闲居无事，一切都已弃掷，独不能废书。然家罕藏书，即有存者，钝甚不善读又不克竟，至于奇古诡卓^②之调，闳深奥衍^③之词，即之如匹马入深山，蚁子缘磨角，恍惚莫知其极与乡^④也。惟浅近之说，人所忽去，且以为可异可笑者，入目便记，记辄录出。约略一日内必存数则，而时时默坐有所窥测，间亦乎疏以寄岑寂^⑤逍遥之况。因思茂先《博物》^⑥，崛起东西京之后，别开一调，后之作者，纷纷皆有可观。而唯段少卿、岳总领^⑦最为古雅，至洪学士容斋扎为《随笔》^⑧，数至于五、下遍士林、上达主听。我明杨修撰、何侍郎、陆给事。王司寇^⑨扩充搌发，别自成书，此皆以绝人之资，投山放渔之客，为野蔬磵草之嗜。虽畸杂兼收，若无伦序，而中间根据条理，要自秩然，固非探形影、袭上吻以乱视听者比。其意微而其致固已远矣。余之无当明甚，然千金之鼎，鸟获可举，孺子亦奋臂也;太牢之味^⑩，王公能羞^⑾，田畯^⑿亦垂涎也。执笔自韵，仰视容斋，欣然有窃附之意焉。间示一二，馆师与儿子辈资谈谑，题曰“希洪”。昏眊^⒀之余，理耶、棼耶^⒁，澄耶、淆耶?皆不自知。蔓花舒笑于名园，蛙部鼓吹于天籁，我用我法，此亦散人之一快。而又念洪亦未可希，将传人有优孟^⒂之诮。会所创涌幢初成，读书其中，潜为之说，遂以名篇。其曰“小品”，犹然《杂俎》⒃遗意，要知古人范围终不可能，非敢舍洪而希段也。虬庵居士朱国祯题。

(《涌幢小品》)

注释①《涌幢小品》，杂录见闻，间及考证，闲中操觚，“如蜂采花，亦自有味”(自跋)。这篇自叙，介绍了作者本人的情趣和《涌幢小品》的成书，以及对小品的艺术追求。②奇古诡卓——新奇、高古、诡谲、卓异。③闳深奥衍——宏阔、深远、奥博、丰满。④极与乡——本指房屋的中栋与窗户。这里喻指准则与方向。⑤岑寂——寂寞。⑥茂先《博物》——即张华(字茂先)的《博物志》。⑦段少卿、岳总领——段成式，官至太常少卿，著有《酉阳杂俎》。岳珂，官至户部侍郎，淮东总领兼制置使，著有《桯史》。⑧《随笔》——指洪迈的《容斋随笔》。⑨杨修撰、何侍郎、陆给事、王司寇——即杨慎、何良俊、陆树声、王世桢、皆有随笔小品传世。⑩太牢之味——古代帝王、天子、诸侯、卿大王祭祀祖先，牛，羊、豕三牲全备为“太牢”。这里指美味佳肴。⑾羞——同“馐”，指精美的食品。⑿田畯——周时掌管田土和生产的官员。这里指农夫。⒀昏眊——迷惘困惑。眊，疑为“瞀”之误。⒁棼(fen)——纷乱。⒂优孟——春秋时楚国优人，擅长滑稽讽谏。⒃《杂俎》——即段成式的《酉阳杂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