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军人,穿布衣布靴游寺。僧以为常人,不加礼貌。军问僧曰:“我见尔寺中,也甚淡薄,若少甚的修造,可取缘簿①来,我好写布施②。”僧人大喜,随即献茶,意极恭敬。
及写缘簿,头一行才写了“总督③部院”四个大字,僧以为大官私行,惊惧跪下。其人于“总督部院”下边又添写“标下④左营官兵”,僧以为兵丁,脸即一恼,立起不跪。又见添写“喜施三十”,僧以为三十两银子,脸又一喜,重新跪下。及又添写“文钱”二字,僧见布施甚少,随又起立不跪,将身一揲⑤,脸又变恼。
先不礼貌,因无钱;后甚恭敬,因有钱。先一跪,为畏势;后一跪,为图利。世人都是如此,岂不可叹!
(《传家宝》第二集)
注释①缘簿——和尚化缘时登记施主姓名的簿记。②布施——指以财物施舍给佛寺。③总督——清代以总督为地方最高长官,辖一省或二、三省,总理军政要务。④标下——麾下。标,为清代军队编制名称,相当于今一个团;或作为计量军队的单位。⑤揲(die)——本指更迭数物,此处疑指“转身”的意思。
赏析这是一篇幽默小品。作者抓住一件小事,以夸张的笔墨,一波三折地写来,将和尚的势利眼讽刺得入木三分。篇末的评论点明旨意:为“畏势”、“图利”者画像。
“畏势”、“图利”之辈,即今所谓“势利眼”。“势利眼”的惯技就是“看人下菜碟”。这个和尚就十分典型。作者采用悬念迭生的手法,把这个长着“势利眼”的和尚的动作、表情、心理刻画得活灵活现。和尚随着军人在化缘簿记上款款写下的十六个字,不时变化着他的动作、表情:初“大喜”,“随即献茶,意极恭敬”;接着“惊惧跪下”;继而“脸即一恼,立起不跪”;转而“脸又一喜,重新跪下”;终至“起立不跪”,“脸又变恼”。顷刻之间,或跪或立,脸色四变。这一切变化,无非为“势”、“利”二字所驱使。在其喜恼、跪立的变化中,处处反映着他的心理变化。作者虽然没有直接描写,但动作、表情后的“潜台词”是看得见、听得清的。
寺院是社会的一角,“畏势”、“图利”的世俗之风不能不吹刮进去。一向标榜佛门净土以慈悲为怀的寺僧尚且如此,则世俗浮生又当如何?这或许是作者选取僧人为嘲弄对象的良苦用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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