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遗山妹》原文|赏析

元遗山^①好问裕之，北方文雄也。其妹为女冠^②，文而艳。张平章^③当揆^④，欲娶之。使人嘱裕之，辞以可以在妹，妹以为可则可。张喜自往访，觇^⑤其所向，至，则方自手补天花板，辍^⑥而迎之。张询近日所作，应声答曰：“补天手段暂施张^⑦，不许纤尘落画堂，寄语新来双燕子^⑧，移巢别处觅雕梁^⑨。”张悚然^⑩而出。

(《山房随笔》)

注释①元遗山——元好问，字裕之，号遗山，金代文学家。②女冠——女道士。

③张平章——平章，是给担任宰相之职者的加衔。④当揆(kui)——当政。⑤觇(chan)——窥察。⑥辍(chuo)——停止。⑦“补天”句——是借用女娲补天的神话故事指自己正在修补天花板。⑧燕子——是借此暗指求婚的张平章。⑨“移巢”句——是借此隐喻自己拒婚。⑩悚(song)然——害怕的样子。

赏析这则随笔所记的故事极短，但三个性格鲜明的人物却活灵活现。

元好问是金代文章魁首。当朝宰相通过人嘱咐他想娶其妹为妻。这位大文学家，既没有代替妹妹答应或拒绝，也没有借此讨好有权势的宰相，而是尊重妹妹个人的意愿，明确告诉宰相“妹以为可则可”，足见其开明、通达，也没有奴颜与媚骨。

张平章没有因为元好问态度冷漠而愤怒，而是高高兴兴亲自前去探访意中人，借以察明其真实意愿。不过从他“喜自往访”的积极高兴劲头看，他还是充满自信，以为婚事是胜券在握的。不料当头一瓢凉水，遭到婉拒。这位宰相竟然心怀胆怯无言以退。堂堂宰相受到如此冷遇，没有想到以势强迫而就此罢休，把自己对好问妹的倾慕之情埋藏心底，也够得上开明，算得上是有气度、有情义了。

遗山妹不因宰相亲自往访求婚而得意，足见其不慕荣华富贵;也不因此而羞涩回避，而是坦然相待，也可见她不受“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束缚;因为张平章不摆架子、不以权势压人，而是平等往访，所以她没有明白严词拒绝，而是咏诗一首作答。诗的前两句“补天手段暂施张，不许纤尘落画堂”，是她正在修补天花板的眼前实景，信手拈来，用以回答张“近日所作”的问话，礼貌而有风趣;后两句“寄语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是顺势借题发挥，婉拒张的求婚，不过，以“新来双燕”喻平章，比喻轻巧，形象精美，虽拒婚也显出态度友善，毫无骄矜之态，可以说为平章留足了面子，让人能够接受。一首短诗，竟一语双关，且含蓄、委婉又诙谐、有趣，足见其聪明、文思敏捷、既自尊自重又含蓄谦和，怎能不让人爱慕追求!

正因为张平章不是以权势逼婚的庸俗官僚，好问不是迂腐古板的道学先生，遗山妹不是以贞静自守的封建淑女，才构成了这一段在旧时代难得的风流佳话。

短文不仅人物性格活脱，且叙事韵散相间，散文叙述明白、简洁，韵语答话又正是人物性格的具体写照，且韵散之间了无人工雕凿之迹，平实自然，可谓各显其能，各尽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