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图
北宋·郭熙作
绢本淡设色
纵一五八.三厘米
横一○八.一厘米
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郭熙是御画院的艺学、待诏,但不像一般画院画家那样,囿于规范与程式,而是首先热爱自然,对自然的审美感情诱使他钻研自然,进而状景抒怀,以借物写心为山水画创作的目的,因此成就卓越。他还总结平生经验,写出名著《林泉高致》,论说山水画艺术的本质、方法和修养,多中肯綮,而非空谈。郭熙是中国画史上善于综合实践和理论的一位大师。他主张:“饱游饫看”,“身即山川而取之”,向“真山水”学习,描绘对象的“真形”,掌握“真山水之川谷……云气……烟岚……风雨……阴晴”等的生动景象;最后表现出“画之景外意”和“画之意外妙”;而平时更须培养“林泉之心”、“林泉之志”。由于他是言行合一的,所以我们欣赏他的杰作《早春图》时,就不妨从他笔下之“景”、“景外意”、“意外妙”,进而领会那笔后之“心”、“志”,以获取欣赏的更深层次。
《早春图》内容十分丰富。近景、中景、远景的奇峰怪石,重重叠叠,有的连成一片,有的孤标特耸,有的互相揖让,回环起伏,变化多端。山峦上的树木也有主有宾,或疏或密,或直或欹。峰峦相合处,流泉飞瀑、楼阁深藏,最为引人入胜,而人物的活动更体现在山水景致之中:近处左方汀岸,系有矮篷小船,渔夫挑着担子,渔妇怀抱婴孩,手领幼儿,全家正走向隐于山岩后面的草屋;右方短堤上,一人舍舟登陆;山径和栈道上,樵夫旅客往来,有的走累了坐在路边石栏上歇息。至于楼台、殿阁、院落、茅亭位置颇费经营,界画皆中绳矩,飞檐、斗栱、窗格、柱栏,描绘得尤为精致。综观全图,细微处有呼应,大开合处相顾盼,纷歧寓于统一,气势浑成,而又情趣盎然。
我们面对这样的杰作,更应对照《林泉高致》的原文,作些具体分析,从而懂得郭熙乃是怎样一位“知其所以然而然”的大画家,使我们的审美感受愈加亲切。近处山石“基脚壮厚”,”肩股开张”,石上“长松亭亭”。中部冈峦“勾连”、“映带”,其左,川流三折,从高处落下,“引而舒长”;其右,山石“直下深插,莫测其浅深”,石间细瀑三叠,注入潭中,“卷而飞激”;复右,“林木映蔽”,点缀“山之楼观,以标胜概”。上部“奇峰削壁,而斗出霄汉之外”;但是“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所以“烟霞锁其腰”了。至于全图的结构,则以“山有三远”为基本,十分生动微妙地描绘出“自山下而仰山巅”之“高远”,“自前山而窥后山”之“深远”,以及“自近山望远山”之“平远”,而且“三远”交错,微观与宏观相结合,组成画面空间的整一,给自然美创造了深而且广的艺术形象。
早春图
郭熙的创作态度非常认真,同为早春,也分别对待,有“早春云景、早春残雪、早春雪霁、早春雨霁、早春烟雨、早春寒云、早春晚景”等等。而这幅《早春图》则反映了“春山烟云连绵”,虽然余寒未尽,但万物已开始复苏,一片生机勃勃。
郭熙除了多方面师法造化,也广泛学习传统,受李成影响较多。他反对“所经之不众多”,“所取之不精粹”,在他的笔下,有“东南之耸瘦”、“关陇之壮阔”,有“营丘之秀媚”、“关仝之风骨”,它们被融为新的整体了。对自然形象,则剪裁、加工以至改造,而决非“千里之山……万里之水……一概画之,版图何异”?郭熙此图作于熙宁五年(1072),正当壮年(见1980年1月9日香港《大公报》林树中《郭熙生卒年考及其他》),功力技法已臻成熟,并具有自己的特征,例如构图多于巨幛之上作正面耸拔的山峰,气势雄伟;用草书笔法画树,线条凝重,树身劲挺,树枝弯曲,状如鹰爪;画山石则圆笔、侧锋作“乱云皴”(亦称“卷云皴”、“云头皴”),这些都还保留李成的痕迹。但墨法则特多创造,浓、淡、焦、宿互用,并结合不同的笔法,而施于山石、峰峦、岩壁、坡岸,例如“用淡墨六七加而成深,即墨色滋润而不枯”,图中山的部分都是这样处理的;又如“用浓墨焦墨,欲特然取其限;非浓与焦,则松棱石角不瞭然”,图中主树和正面山石的轮廓,都用此法。
整个画面,运笔厚而不滞,用墨鲜而不浮,遂觉“淡冶而如笑”的“春山”如在目前,却不嫌浅、佻、流、率,若非高度素养,怎能办到?郭熙诚一代宗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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