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灯·谭绍闻》解说与赏析
谭绍闻出身于一个旧宦书香门第。父亲谭孝移是个恪守程朱理学的拔贡生,为人端方正直,学问醇正,被保举为贤良方正,进京候选,得了一个“以正六品职衔荣身”的空名义便告病回家。为何不愿候选做官呢?虽说是不满太监专权,朝政黑暗;但主要的原因还是担心儿子不能受良好教育而误入歧途。谭绍闻的母亲王氏庸愚无知,对儿子“糊涂溺爱”。原来家庭教师娄潜斋品行端正,学问淹博,因参加乡试、会试去了,王氏为儿子聘请的教师侯冠玉,是个不务正业,品行不端的人。谭孝移回到家里,看到儿子“神情俗了”,非常气恼,因而一病不起,不久死去,临死给十三岁的绍闻留下“用心读书,亲近正人”的遗嘱。然而由于母亲的溺爱,塾师的放任,匪人的引诱,谭绍闻不能遵守父亲的遗言。到了十六岁时,他就完全变了样儿,东游西荡,沾风惹草。他在盛希侨、夏逢若、张绳祖等浮浪子弟的引诱下嫖妓赌博,完全堕落。其间虽也有过后悔之心,改过之意,但终于不能自拔。
谭绍闻是在娇生惯养中长大的,他的性格是面嫩耳软,生性软弱,见异思迁,毫无主见,在他身上形成了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丧失了抵御外界诱惑的能力。当谭绍闻与盛希侨、夏逢若结拜认识之后,这两种不同类型的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意识,便对谭绍闻这个“心情不定”的年未弱冠的人发生了明显的影响,也就是产生了诱惑力。谭绍闻对于盛希侨的骄奢淫佚的生活,因“在希侨家走了两回,也就有欣羡的意思”。与之往来之后,也的确增闻长识,不过“添的是声色嫖赌之事”。夏逢若则对谭绍闻的“心中别开一番世界了”。一天他去寻谭绍闻,一直等到谭从大王庙看戏回来,于是问谭看的什么戏,而大谈什么戏班子好,什么戏班子坏,又说起九月初十日林腾云的庆贺日子有好戏班,要谭去走走。谭说平素不认识,怎好祝寿?夏说:“贤弟,你通是书呆子的话,如何走世路?这些事,全要有许多不认的客,才显得自己相与的人多哩!”留他吃饭,他不推辞,“说的无非是绸缎花样,骡马口齿,谁的鹌鹑能咬几定,谁的细狗能以护鹰,谁的戏,打里火、打外火”等等。谭绍闻起初听时因肚内原有几本经书,有几句家训打扰,还觉得于理不合;到后来越听越觉得有味,就不知不觉倾耳细听。最后还说了他的人生享乐哲学,“直把个谭绍闻说的如穿后壁,如脱桶底,心中别开一番世界”。从此夏逢若不但引诱谭绍闻去赌去嫖;而且引诱他把戏班子寄居到家里,发生因戏箱被窃打官司的事;引诱他娶干妹子姜氏以便讹诈银两;引诱他开赌场、铸铜钱,干一些诈奸犯科的事。对于夏的引诱,他完全没有抵御能力,因此堕落下去。
谭绍闻还有因识见短浅而没有生活的理想。他赌博输给虎镇邦八百两银子,王隆吉为他另外揭借四百两准备偿还这项赌债,由于夏逢若一伙“窝里斗”而被老豆腐告发,以致被官府拷打,谭绍闻便想这项赌债将来或可糊涂结局,因此就想把这四百两银子留下自用,以图手头方便,而不考虑每月要出十几两的利息。后来不得不采取弃产还债的办法,卖了三顷地、一处宅院,得银三千两,本来可以把大宗的借债偿还,但却只还一千五百两的本钱,把近一千五百两的利息却另立借约,而把一千五百两银子留下自用方便。其识见的短浅与他的母亲一样。识见短浅正是没有生活理想的表现,具体的行动如开赌场、烧丹灶、铸铜钱,虽然有匪人的引诱,但主要的还是由于市井庸俗习气的支配。因此他是堕落沉沦的败家子的典型。
谭绍闻后来“改志换骨”,走上正路,虽然作者一再写他廉耻之心未泯,还常想到自己门第的尊严,几次忏悔和良心发现。但是,现实生活的基础是薄弱的,是出于作者主观的愿望和臆造。谭绍闻由于族兄谭绍衣的提携,参与防倭寇之战,而以放烟火架败敌有功,得保举为黄岩县令,如同儿戏,更没有现实生活的根据。总之,作为地主阶级的败家子是典型的,因为败家子对封建社会末期的环境趋势说,是具有典型性的。二者之间有相一致的没落性质。但是,作为浪子回头则是不典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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