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气质,言神韵,不如言境界。境界,本也,气质、格律、神韵,末也,有境界而三者随之矣。
此条原文在“言气质”下,有“言格律”三字,后被作者删去,可是后文曰“气质、格律、神韵”,而且又曰“三者”。据此,其原文应该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作者误删了“言格律”三字。第二种可能是作者对原文删而未净(未删后面“格律”二字),且在删去“言格律”后,对后面的文字又未做出相应的修改(应改“三”为“二”)。
“气质”和“神韵”都是属于诗歌、词的风格概念,统括情义旨趣、音声色泽而言,是对作品艺术风貌综合的概括。大致地说,作品以“气质”相胜,风格雄深刚健;以“神韵”相胜,风格清华悠远。魏征《隋书·文学传序》论南北文风之不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这大致也可以说明尚“气质”与尚“神韵”的文学风格的差别。词有豪放、婉约之分,明人张綎《诗余图谱凡例》按语:“词体大略有二: 一体婉约,一体豪放。婉约者欲其辞情蕴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弘。”这与以“气质”、“神韵”论词也大约接近。张綎之说对明清词论产生了很大影响。王国维认为,词确乎可以分别为“气质”、“神韵”二类,然而如此论词,还只是从词的末节着眼,没有抓着根本,因此无论是“言气质”还是“言神韵”,都算不得什么大主张,解决不了填词的根本理论问题。他提出,词以“境界”为最重要,“境界”与“气质”、“神韵”的关系,是本与末、纲与目的关系,有境界,可以兼有气质或神韵,否则,即使气质雄健,神韵清远,写景抒情总还是隔了一层,难以真切,词格也终究会遭到削弱,无法高迈。他这主要是针对“兴趣说”、“神韵说”影响于词论而言,“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人间词话》“初刊稿”第九条)。王国维说的“气质”,其意思与“气象”相近,所以通过本条词话,还可以知道,王国维虽然对“以气象胜”的词人(如李白、范仲淹)很有好评(见“初刊稿”第十条),其实“气象”在他的词学理论体系中,并不是一个评价值很高的术语。
总之,王国维以“境界”论词,高屋建瓴,纳群论入彀,显出建设词学理论的气概。这从本条词话是分明可以感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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