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类·化人为物格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化人为物格: 凡抒写人事而以物类表出者属此一格。(《詹安泰词学论稿》第七章《论修辞》)
【词例】
蝶 恋 花
晏 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幙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牋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解析】此类修辞格多数也是拟人法的一种运用、同样依赖于移情作用。但它不同于化物作人格。化物作人格的中心落在物类的描写上,拟人法之运用是为了凸现物类某一特征。化人为物格往往通篇直抒主人公某一情感,其间结合各种适宜物类,充分表达主人公情感。晏殊此词的主人公是一位闺中思妇。她彻夜无眠,天明登高,眺望远方,思念离人,泪湿罗襟,愁怨满怀,这种宋词中最常见的离妇相思题材,词人处理得不落俗套。首句既不直抒,又不顺叙。映入思妇眼帘的“槛菊”,被弥漫的烟雾萦绕着,仿佛是思妇心头拂之不去的浓重的忧愁。瑟瑟于晨露中的兰花,结满了晶莹的露珠,仿佛是思妇为相思而迸出的泪滴。思妇的怨恨转移到菊、兰之中,物类与之同悲欢。菊、兰此时便是思妇的化身。如此化人为物,情感含而不露。这一切是思妇清晨起床以后之所见,昨夜之辗转反侧,留待下文补叙。故首句同时采取了倒插和逆挽的手法。接着词人回叙到五更时的“罗幕轻寒”,燕子成双飞走,闺中人愈益冷清、孤单。昨夜伴随着通宵未眠思妇的,只有不懂离愁别恨,穿户入室的皎洁月光。光线越明,越难入睡。况且,月亮易让人联想到团圆。这对处在特殊环境中的思妇,更是一种无情的折磨。对明月的无理怨恨,奠基于明月乃与己无异之有情物的认同。这与上文的化人为物法一脉相承。上片写思妇之别愁,主人公始终没直接露面,却处处感受到她的愁怨。王国维云:“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即此之谓。这也是化人为物法运用得体的最根本原因。
下阕变回环曲折为直接抒写: 昨夜西风无情,碧树凋零,万般无奈的思妇独登高楼、目尽天涯。此时方照应开篇,将插叙内容告一段落。最终,思妇的一腔情意仍无处寄托,诉说,“山长水阔”,彩笺难寄。故她要将所有的情思都转移到菊、兰、明月、燕子、碧树等诸多外界物象上。正面、反面、侧面,比拟烘托,反复叙说,一吐为快。
宋词表情达意,忌讳直说。化人为物格 “抒写物类时,虽贯以人之情意,而不露以人观物之痕迹,只觉与物俱化。”(《詹 ·安泰词学论稿》 第七章 《论修辞》)此时,情通异类,物我合一。词人的情感郁积到极点,渗透到周围的一切景物中,没有丝毫刻意做作之态。所有抒写的情感亦皆因转一层的表述而显得幽约飘忽。十国之鹿虔扆,写过一首较早的亡国哀悼词,云:“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藕花相向野塘中,暗伤亡国,清露泣香红。”(《临江仙》)怨恨 “烟月”无情、夜深还照深宫,与晏殊词有异曲同工之妙。为故国覆灭而哀恸者,本应是词人,词中却是野塘中孤立无助,结满清露的 “藕花”。它仿佛在整夜地无声抽泣。词人就眼前景信手写来。浑融无间,自然巧妙。晏殊词之构思,或许受其影响。化人为物格在词中运用也很普遍,它是构成词含蓄幽隐之审美特征的主要手法之一。柳永有词描摹歌妓演奏声乐之动人,云:“桐树花深孤凤怨,渐遏遥天,不放行云散。”(《凤栖梧》)词人下笔转了两转。首先化人为物,将旁听者所体味到的演奏者的情感转托到 “孤凤”上,而 “孤凤”实非兴怨者。其次,也是对乐调的声情和变化的描摹。这是一首幽怨低沉的乐调,而且乐音越来越凄厉尖锐,高遏行云。借用 “孤凤”,就能使乐调得到形象化的落实。又如:“幽壑鱼龙悲啸,倒影星辰摇动,海气夜漫漫。”(张孝祥 《水调歌头》) “悲啸”者恐怕是不满偏安现实的词人。“隔烟催漏金虯咽,罗帏暗淡灯花结。”“(范成大 《忆秦娥》)哽咽不成声的也是从 “片时春梦” 中惊醒的离人。不过,有时化人为物格与化物作人格并不能截然分开,两者运用的手法。获得的效果都十分类似,其实,化物作人的重心仍落在人事,而非物类,前人早有定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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