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类·化物作人格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化物作人格: 凡抒写物类而具人之意识、官能者,均属此格。(《詹安泰词学论稿》 第七章 《论修辞》)
【词例】
双 双 燕
咏 燕
史达祖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栏独凭。
【解析】宋词中有咏物一类,多数运用拟人手法,通过移情作用,使所咏之物具有人之神态、情感、意识、官能等。此类作品皆属化物作人格。史达祖以咏物“尽态极妍”著称。《双双燕》 乃其自度曲,咏春燕之体态、形神毕肖,活灵活现。关键处,赋予双燕以人的心态、情感,画龙点睛,栩栩如生。开篇抓住其随季节更变而迁移的候鸟特征,写双燕春天的飞归。“尘冷”写燕子离去后此地之冷清寂寞,反衬燕子飞回时带来的生活新气息,用的是拟人手法。“冷”与“闹”之对比感受,非无情感之双燕本身具有。“差池欲往”是双燕的飞翔动作,其间使人联想到一对恩爱夫妻的亲昵欢快。“试”字写双燕辨认旧巢之踌躇不定。它们对旧巢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惧怕,充满了旧地重游的新奇。这些都是人的思维方式,行为方法,词人将其落实到双燕回巢的具体动作中。“还相雕梁藻井”和“软语商量不定”皆“试”之细节,亦双燕系列心理活动之外化。它们发现一切安好后便进入旧巢,叽叽喳喳地商量巢窝之经营、生活之安排。语音柔婉、神态之活泼。人们喜将天真烂漫的少女称为“小燕子”,就是抓住了这些特征。史达祖通过“欲”、“试”、“还”、“又”等系列动词、副词,不仅交待了双燕进入旧巢的全过程,而且充分表现了双燕的神态和细腻的内心活动。这可亲可近的双燕,灵巧慧敏,逗人喜欢,惹人怜爱。化物作人,双燕便具有此等魅力。“飘然快拂”二句,写双燕开始一年中最忙碌的生活。它们衔泥补巢,为繁殖下一代紧张地准备着。此刻双燕矫健轻快的身影,仍然使人联想到少女轻盈灵巧的体态、好奇好动的性格。它们的劳动自由自在,匆忙中又有点贪玩。那是一种创造性的美的活动。人们宛如观赏春日里采花采茶的少女般的清心悦目。
双燕在“芳径”上飞翔。它们喜欢“贴地争飞”,互相夸耀轻俊,各显身手,一争高低,淘气的双燕,能将忙碌的生活转变为欢快的游戏。“爱”和“竞”,写出双燕的思想感情,补充其贪玩好动的特征。饱览一天春景,红楼傍晚归来,双双栖香自息,其乐无穷无尽。因此却忘记为远在天涯的游子向闺阁中的佳人传递音信。千里传书非双燕之力所能及,无理埋怨的基础就是化物作人。该词有明、暗二条线索贯穿始终。明则咏双燕,暗则隐含着一位孤独、寂寞、冷清的红楼佳人。双燕的一切活动、神态、心理,都是佳人“画栏独凭”时之所见、所闻、所思、所赋予。故双燕时像恩爱夫妻、时像活泼少女,用来反衬佳人所处环境之难堪。结处暗线转明,明线转暗。撇开双燕,另起一笔、别有寓意。唯独如此,上文化物作人之作用,方一目了然。
咏物之作在宋词中占极大比例,南宋雅词名家,大都有咏物名篇。至南宋末年词坛,咏物词更独领风骚。然咏物词极难落笔,“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 模写差远,则晦而不明”(张炎 《词源》 卷下)。为解决这一矛盾,词人发现“取形不如取神,用事不若用意”。(邹祗谟 《远志斋词衷》)于是,经常化物作人,使所咏之物灵动飞扬。苏轼 《水龙吟》咏杨花云:“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将杨花比作被思恋之情愁坏了的柔肠、美人倦极时欲开还闭的娇眼,蕴含着漫天情思。写杨花遗貌得神,全然是一位思妇的化身。王沂孙《齐天乐》 咏蝉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哀蝉在寒冷的高枝上呜咽,向浓暗的枝叶下深藏,悲怨之情无休无尽。这是一位遭遇世变、惊魂未定的亡国遗民的化身。故下阕以 “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写其枯萎憔悴,濒临绝境,切合遗民身世飘零、得过且过的处境。化物作人在咏物词中体现得最典型突出,但在其它作品中也随处可见。敦煌词中的 《鹊踏枝》,写喜鹊对思妇的答语,云:“比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欲他征夫早归来,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这是最早的运用化物作人法的词作之一。宋词中,运用此法巧妙得体,遂成千古名句的实例不少。如“沈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张先 《一丛花》)“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 《玉楼春》)等。桃杏能嫁、春意闹人,词人将化物作人与出奇想象融合在一起,便获意外效果。化物作人,大抵用作侧面或反面的衬托,使词人的情感抒写得回环曲折、隐含不露,从而深化了主题。上述诸词,皆曲尽其妙。于此,可体会宋词幽约之朦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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