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类·祈求告语式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以自己之感触或意愿,用告语之语气表达者,谓之“告语式”。告诉之中,可分为“祈求”、“开说”、“虚告”,“实陈”等格。(《詹安泰词学论稿》 第七章 《论修辞》)
【词例】
卜 算 子
送鲍浩然之浙东
王 观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解析】词中“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两句属祈求告语格。此格用于古典诗词,大约有如下几种表现特点: 其一是所用之处多在祈求情感急迫之时,用求告或嘱咐的语气请求对方为祈求者做某件事情,以了结其某种心愿。而所祈求的对象又不限于人,而是自然万象中任何一物都可以作为祈求之对象,不过要把自然人格化。其二是可感性和超时空性很强,读这种词感觉祈求者声容气质宛在目前: 或满脸忧愁,或心事重重,或娇媚可人等,各种情态依稀可见。其祈求之口吻亦如鸣耳畔: 或细语叮咛,或娓娓倾诉,或语含期盼,或吐言羞涩等,各种声态仿佛可闻。不论作品写于哪朝哪代,离读者多么久远、读来不觉恍若隔世,反而觉得有近在咫尺般的切近感。其三是这种修辞还常与比拟相伴随,多用拟人手法,赋于自然以人的感知,以求物我相知,其艺术形象生动鲜明。上述三个特点,在所引之王观词里,都有比较充分的体现。此词是为别友人而作,上片写友人将离开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去到江南另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眉眼盈盈处”,点明惜别主题。下片写始别春又别人,既送春归又别人去,故而怏怏未已,眷念深情。结尾殷殷嘱告,切切叮咛,在惜春之中巧妙地寄寓了惜别的情意,“千万”二字更见苦心祈求之情态。然“春”又何能“赶上”,何能同 “住”,不过缠绵取势以示春天逝去后那种恍然若失、心绪迷茫的情态罢了。而这,正是作者所要达到的艺术效果。
在词的创作中,祈求告语手法的运用极为广泛,最早运用的有 《敦煌曲子词》 中的《望江南》 二首。其一云:“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与王观词所不同的是,这个痴情的女子不是对人祈求而是把清风和明月作为祈求对方倾诉自己满腹心事,在她眼里,此时之清风和明月已不是自然物,而是具有感知性灵的“人”,这叫“移情作用”,朱光潜说这“是把自己的情感转移到外物身上去,仿佛觉得外物也有同样的情感”(《鉴赏文存》171页)。于是,这“外物”清风明月便可以成为这痴情女子宣泄情感的受体,甚而物我两忘,融而为一。读此词、这个痴心女子的声容仪态不是宛然在目了吗?她满脸愁容、一腔幽怨,对“负心人”相思之苦和孤寂之恨交织在一起,无以排遣,只有祈告与清风明月,以抒发其纠结在心的怨恨。另一首是:“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这个被凌辱的女子与前面痴心女子不同,她没有移情于物,而是向人祈求,直陈被损害的心曲,语含控诉和反抗。她把自己比作 “曲江临池柳”,遭受着任人攀折和践踏的不幸,终于不堪凌辱,发出 “莫攀我”这出自肺腑的愤怒呼喊。可见 “祈求告语”的口吻不仅仅是软弱缠绵的,也有强硬果断的,其表现内涵非常丰富。周邦彦的 《风流子》 云:“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也是一种很强烈的求告语气,情人不堪久别,苦恨已极,又无以诉告,只有面对老天爷发出呼喊。表现得那样大胆、直率、急迫。简短明了的一句话,便把情人因阻隔已久而无缘相见,所淤积在胸中的万般愁苦与切盼一见的愿望,全都倾诉出来了。情真语急,震人心灵。而周词 《少年游》 之出语却温情脉脉,玲珑可爱:“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这是一段非常精采的语言细节,这个多情女子情深意浓,欲挽留情人却找出诸多外界理由,又是 “三更”了,又是 “马滑霜浓”了,极昵狎温柔之态,自己那颗炽热跳动的痴心却完全闪烁其中,几句祈求告语,情自肺腑流出,把一个多情女子那种情意缠绵而又羞涩作态,欲想留人而又闪烁其词的神态情貌活脱脱地表现于眼前。祈求告语不只表现如上缠绵悱恻的情感,也可表现严格的政治内容。如刘克庄 《昭君怨·牡丹》 结尾几句:“旧日王候园圃,今日荆榛狐兔。君莫说中州,怕花愁。”表现其感慨兴亡的黍离之悲,以极其痛苦哀怨的口吻劝人也以自劝: 不要再提中原旧事了,怕的是引起牡丹的忧愁。劝告中又融进比拟,以花拟人,把沦陷于金人之手的中原遗民和洛阳牡丹共同悲惨的命运化为一体,不说怕人愁,却说怕花愁,轻抹一笔,若即若离,成浑化无迹之妙境。
从上述词例我们可以看出,祈求告语这一修辞技巧在唐宋词中运用普遍,形式多样,内涵丰富,有很强的艺术表现力和审美价值。因其多用于篇末结尾,所以无论情语景语都很耐人寻味,尤其以景语结尾,更为含永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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