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类·古乐府俊语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 李之仪《卜算子》“我住”,明毛晋:(之仪词) 中多次韵小令,更长于淡语、景语、情语。……至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真是古乐府俊语矣。(《宋六十名家词·姑溪词跋》)
【词例】
卜 算 子
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解析】 毛晋称这首小令为“古乐府俊语”是说其语言及表现方法酷肖古乐府诗,即便放在古乐府中亦属上乘之作。整首小令,寥寥四十五字,围绕长江水,展现了男女的相思和离恨,显得自然天成。且语言平淡而有味,感情执着而率真,具有浓郁的民歌风味。
首先,这首小令言情直率,毫无矫饰之处。它象许多乐府民歌一样,常常从女性着笔,通过女子之口,道出她们对爱情的渴望、坚贞和忧虑。如南朝乐府 《子夜回时歌》,比较完整地展示了一个妙龄少女从春到冬感情世界的历程: 有“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的爱的觉醒,也有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的热烈初恋; 有 “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的良好祝愿,也有 “我心似松柏,君情复何似”的担心; 写的是实际生活,抒的是真挚的情怀。我们再来看这首小令中的主人公,她有 “日日思君不见君”的相思,也有“共饮长江水”的慰藉; 有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的怨恨,也有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的祝祷; 与 《子夜四时歌》一样,感情都是由低向高发展,起伏动荡,表情是明朗的,但又是委婉的。其次,小令在写法上也借用了乐府民歌常用的托物起兴的方法。词的上片连用 “长江”两字引起词兴,展开因江水阻隔、路途遥远而造成的 “思君不见君”的矛盾,道出因客观环境阻隔而产生的怨恨情感。但它的妙处还不仅于此,“共饮长江水”又反其意而用之,言其彼此相距虽远但江水时刻连接着他们那颗无限思念的心。下片仍沿江水写去,即景生情,将一腔怨恨撒入长江,言此水不休,此恨亦不休,全是围绕长江来展开女主人公的情思活动,情由此起,怨也由此起,造成水悠悠、情悠悠,恨亦悠悠之情境,与 “闻欢下扬州,相送楚山头,探手抱腰看,江水断不流” (《莫愁乐》)相比,一是水尽恨方尽,一是水突然凝固,不再流淌,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应该说词人是继承了乐府民歌表现手法的。再次,从字面上看,全是质朴的语言,毫无造作之态,但却时有奇语痴语出现。如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等,不免也交叉叠现着“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子夜秋歌》)和 “我心似松柏,君情复何似”的影子,如巧匠运斤,毫无痕迹。再加上反复运用重叠错综的词句,四句诗三次 “长江”重出,大巧若拙,似乎不假思索,信口吟成,却令人想起民歌那婉转复沓之声,造成一种 “轻而不浮,浅而不露,美而不艳,动而不流,字外盘旋,句中含吐”(《词洁》)之意境,使人体会到民歌那种一唱三叹的悠长韵味和主人公起伏跌宕的情感脉流。并且读起来音节和谐流畅,一气贯注,有鲜明的民歌风,的确具有 “慷慨吐清音,明转出天然”,的风格。
清代吴衡照 《莲子居词话》云:“词忌堆积,堆积近缛,缛则伤意。词忌雕琢,雕琢近涩,涩则伤气”。由此可见,词贵在简洁和自然。这与乐府民歌有相似之处。一般说来,来自民间的诗歌,往往是朴实无华、结构短小、情趣天然的。《诗经》 中的十五国风,六朝乐府等就是这样。这种朴素的文风一直得到人们的喜爱,作品层出不穷。如晚唐诗人姚合的 《送薛二十三郎中赴婺州》: “我住浙江西,君去浙江东,日日心来往,不畏浙江风”。五代词人顾敻的 《诉衷情》: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都是吸取了乐府民歌之精华,创作出来的优秀作品。许多评论家都说李之仪这首《卜算子》源自这两首诗,这虽是的评,但更重要的是,它们的源流是共同的,都是向乐府民歌学习的结果。正如刘熙载在 《词曲概》 中所言:“古乐府中至语,本只是常语,一经道出,便成独得。词得此意,则极炼如不炼,出色而本色,人籁悉归大籁矣”。这段话不仅道出了乐府民歌与词之间的天然密切关系,而且也说明了在词中学习民歌表现技巧的重要性。李之仪正是运用了乐府民歌的语言和表现手法,才写出了这首充满民歌风味的不可多得的佳作。而且几百年来传诵不衰,直至陈毅同志 《赠缅甸友人》一诗:“我住江之头,君住江之尾,彼此情无限,共饮一江水”。还直接采用了本词上片的表现形式,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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