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二)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四)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五)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注释〕 关关:和鸣声;雎(jū)鸠:鸠类鸟。 君子:当时贵族男子的通称;逑(qiú):配偶。 荇(xìng):水生植物,嫩时可食用。 流:顺水流择取。 思:语助词;服:思念。 悠:忧思的样子。 友:亲爱。 芼(mào):择取。
〔鉴赏〕 《关雎》是《诗经》、也是《国风》的第一首诗歌,诗中表达的是对于自己心仪的女子强烈的爱情追求。孔子的八字评语“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很是恰当。可为什么汉代以来的学者要赋予这首情歌那么多的教化内涵呢?
在我们看来,男女相悦首先是“人道之大伦”,夫妇之道是“人伦之始”。当然,这也是孔子把它列为《诗经》之首的原因之一;其次,“关雎”出自“周南”,周国本在雍州境内岐山之阳,后稷十三世孙古公亶甫始居其地,传子王季历,至孙文王昌。所以后人常常把诗中的君子、淑女与文王、后妃联系起来;再就是对“风”的理解有时代的差异。最初“风者,民俗歌谣之诗也”,后来衍化为“风者”,“以其被上之化以有言,而其言又足以感人。如物因风之动以有声,而其声又足以动物也。是以诸侯采之以贡于天子,天子受之而列于乐官,以考其俗尚之美恶,而知其政治之得失焉(《毛诗序》)”。这样“风”就与“讽”联系起来,转化为讽谏、教化,即“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诗集传》)”。当然诗词意象的多义性、朦胧性也给了读者多样读解的可能。在这些心理范式的影响下,把“关雎”附会为“后妃之德”,或者说“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爱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同上),也就不难理解了。现在重读这首诗,当然不必理会这些牵强说词,从诗中我们所感受到的是古代先辈追求情爱的热烈与情感的细腻丝毫不比当下的青年男女逊色,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周礼·地官·媒氏》中得到证实。其中说“媒氏(媒官)……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未婚男女在爱情上不但是自由的,而且受到法律的保护。
全诗可分五章,每章四句。首章用兴的手法,“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以河滩边对雎鸠咕咕和鸣引起下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成双成对和鸣的雎鸠与两情相悦的“淑女”、“君子”都有互相爱慕的特点,这同时又是比。第二章也采用了兴中有比的手法,以不停地采荇菜与对爱慕的“淑女”的苦苦追求相比。当男主人公“求之不得”时,第三章很细腻地描写出他的心理活动:“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朝思暮想。“悠哉悠哉”,这儿当然不是悠闲自得,而是失魂落魄地正遭受相思的煎熬。姚际恒的《诗经通论》认为这章最能体现全诗的精神,因为“夹此四句于‘寤寐求之’之下,‘友之’、‘乐之’二章之上,承上启下,通篇精神全在此处。盖必著此四句,方使下方‘友’、‘乐’二义快足满意。若无此,则上之云‘求’,下之云‘友’、‘乐’,气势弱而不振矣。”苦尽甘来,方显得爱情的珍贵。
四、五章也以采摘荇菜起兴作比,当追求有了进展,就通过“琴瑟”、“钟鼓”去“友之”、“乐之”,去赢得心爱女子芳心。当然美人也可能芳心已许,二人抚琴弹瑟相和,鸣钟击鼓相乐。这种表达爱情方式既浪漫又富有诗意。虽然朱熹赋予这首诗过多的伦理含义,但在这点上还是很有见地,我们需要借鉴的就是“得其性情之正,声气之和”。因为“德如雎鸠,挚而有别,则后妃性情之正固可以见其一端矣。至于寤寐反侧,琴瑟钟鼓,极其哀乐而皆不过其则焉。则诗人性情之正,又可以见其全体也。独其声气之和,有不可得而闻者,虽若可恨,然学者姑即辞而玩其理以养心焉,则亦可以得学诗之本矣”。今天不少“快餐”式反叛传统婚姻家庭的做法与之相比,是进步还是倒退?也许这就是现代经济社会中人类不得不付出的精神代价。
孔子之所以把《关雎》列为《诗经》之首,除了作为“人伦之始”的因素外,它在艺术表现手法上也是最成功的,语言美、景美、人更美。本诗又以赋的手法,铺陈叙事,活泼泼地把热恋中的男女的心理、行为呈现出来。这一点是与《诗经》“如画工之肖物”的技巧分不开的,诗人不但运用了大量的双声叠韵,注意了韵位的安排,而且善于用清隽的词语与优美的景物营造意境,诗中有画,画中有情,既便于歌唱,又能够很容易地打动听众、读者的心扉。现在读来,仍能令我们对人类美好的爱情产生丰富、优美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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