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东门》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出其东门，　　漫步走出东门，

有女如云。　　美女多如彩云。

虽则如云，　　虽然多如彩云，

匪我思存。①　却不是我的意中人。

缟衣綦巾，②　只有素绢衣裙绿佩巾，

聊乐我员。③　尚可安慰我的心。

出其闉阇，④　漫步走出外城门，

有女如荼。⑤　美女多如白花丛。

虽则如荼，　　虽然多如白花丛，

匪我思且。　　却不是我的意中人。

缟衣茹藘，⑥　只有素绢衣裙红佩巾。

聊可以娱。　　尚可与她两相亲。

【注】①匪：非，不是。②缟(gao)：素白绢。綦(qi)巾：暗绿佩巾。③聊：姑且，尚且。员：助词。④闉阇(yindu)：城外曲城的城门，泛指城门。⑤荼(tu)：荼茅，开白花植物。⑥茹藘(rulü)：茜草，其根可染红色。此处代指红色佩巾。

前人以道德解诗，以为《出其东门》所表现的是“闵乱”、“刺淫奔”、或“爱情的忠贞”，这是有悖于此诗主旨的。如果我们从情感的特征入手，就会发现，《出其东门》所表现的，是人在爱情生活中面对其他异性的诱惑而产生的一种复杂而微妙的矛盾心态。

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是一个青年男子，他来到人们聚会的地方，突然惊讶地发现美丽的女子多如簇拥的云，这不能不成为一种强烈的诱惑。当他面对花枝招展的异性诱惑时，便不免沉浸于兴奋、暇想和迷醉的情绪之中。但是，理智又迫使他从这种迷醉中走出来清醒地面对现实，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妇之夫，因此他立即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入非非，告诫自己：这众多的美女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意中人。这种否定既表现出理性的清醒和对自己“缟衣綦巾”的妻子的专一与执着，又难免掺杂着因这众多美女不是自己的意中人而产生的遗憾和感伤。我们从这种素朴的白描中可以推知，抒情主人公是从惊讶、兴奋、迷醉而转向清醒、遗憾乃至一种无可奈何的沮丧，内心经历了一起一伏的情感动荡。接着，抒情主人公发出“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的慨叹，这是全诗的主旨所在，而其关键，则是一个“聊”字，它具有“暂且如此”和“尚且可以”的双重含义。联系全诗来看，“聊乐我员”也就包含着抒情主人公相互矛盾而又彼此交织着的两种情感——这众多的美女不是我的意中人，姑且就和那贫贱女子相乐相亲吧；这众多的美女虽不是我的意中人，可我也有一个贫贱女子可以相亲相乐呢！在这一声慨叹中，既有在感性欲求的驱动下面对现实的无可奈何、遗憾和自怜，又有在理智支配下觉得理应如此的满足和自慰。人在性爱生活中这种遗憾而又满足，自怜而又自慰的矛盾心态，集中地体现在这一慨叹中！

《出其东门》以情感冲突的内在结构和重章叠句的外在形式，深切地表现了人在性爱生活中的矛盾心态。这一矛盾心态以其特有的层面，体现着人的自然性与社会性、感性与理性、理想和现实的固有矛盾，体现着人在性爱方面复杂丰富的心理内涵。这种矛盾心态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的特有产物，具有历史的典型性，每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人，常常会因外在条件的变化及诱惑的侵扰而处于这样一种矛盾心态之中，它是一种人生的矛盾和困惑。《出其东门》艺术化地表现了这一矛盾心态，因而，时时体验到这一人生矛盾和困惑的人们，必然会在阅读此诗时与之发生深深的共鸣，《出其东门》一诗，也因此具有了永久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