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东方未晞,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之。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
朱熹《诗集传》评价这首诗说:“此诗人刺其君兴居无节,号令不时。言东方未明而颠倒衣裳,则既早矣,而又已有从君所而来召之者焉,盖犹以为晚也。或曰:所以然者,以有自公所召之者故也。”通观整首诗,后一种解释比较合理。但两种理解都揭示了同一个问题,即奴隶主对奴隶的残酷奴役以及奴隶对繁重劳役的强烈不满。
全诗共三章,作者通过两个细节,细致入微地刻划了一个奴隶慌乱无着和一个奴隶主专横凶暴的形象。第一个细节是前两章共同吟咏的内容:东方漆黑天没亮的时候,从奴隶主那就传来了命令,要他去当差、服役,于是这个奴隶急忙起身穿衣,慌乱之中把衣服都穿颠倒了。两章第一句话分别指出了时间,说明时间尚早,看似好象为“颠倒衣裳”说明理由,实际上真正的理由是“自公召之”,奴隶主催逼太急。这里的“衣裳”与我们现在的理解不同,“衣”,指上身穿的衣服,“裳”指下身穿的衣服。“颠倒衣裳”和“颠倒裳衣”是说这个奴隶由于天还没亮就被喊叫起来,慌乱之中把裤子穿在了上身,把上衣穿在了下身。作者正是通过“颠倒衣裳”这个细节,形象地说明了奴隶主的催逼之紧和奴隶的慌乱之甚。第二个细节是第三章的内容,作者选取了一个特有的劳动场面:折柳枝作园圃的藩篱,通过“狂夫瞿瞿”,奴隶主监工瞪眼怒视的形象。侧面揭示了奴隶劳动的艰苦。在这样的严厉监视下,奴隶们不能按时休息,只有从早到晚,白天黑夜地为奴隶主拼命劳动。“不能辰夜,不夙则莫”,“辰”:时,守时;“不辰”即不时、失时;“不能辰夜”,就是说不能把夜间当作夜间。“夙”,早;“莫”,暮,晚;“不夙则莫”,不是起早就是贪晚。两句话,深刻地揭示了奴隶们被迫劳动的悲惨生活。作者将这样两个细节结合起来,通过两个相反的人物形象的刻划,既说明了沉重的劳役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带来的生活的不安定,又揭露了统治者贪婪无道,不顾人民死活的凶残本质。
在写作方法上,这首诗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前两章采用复沓的形式,写得有趣的是,上章“颠倒衣裳”,下章“颠倒裳衣”;上章“颠之倒之”,下章“倒之颠之”,看来好象是文字游戏,却大大提高了艺术效果。首先,它创造了韵律的和谐。上章“ang”韵,所以采用了正常词序,“颠倒衣裳”;下章是“i”韵,所以将原来的词序颠倒之,变为“颠倒裳衣”,使得韵律和谐自然,能够琅琅上口,并有鲜明的节奏感。这是“入乐”的需要,也是追求语言形式美的必然。其次,词序的颠倒,显示了语言的错综美。这两章歌咏的是同一个内容,同一件事情,而且字数相同,句式一致,非常整齐。但整齐当中又富有变化,这种变化除了体现在词汇的选择上(如,将“明”换为“晞”,这是换韵的需要;将“召”换为“令”,这是合韵的需要)以外,最重要的标志就是词序的颠倒。这种颠倒虽然不合语法,不合习惯,但用在这里,却贴切自然,体现了语言的错综变化美,使得语言生动活泼,不呆板,不单调。相反,如果诗人只是重复咏唱第一章的话,则产生不了这样的艺术效果。再次,词序的变化,配合了内容表达的需要。这两章重在刻划奴隶闻命之后的慌乱神态,配合这一内容,作者采用颠倒词序的语言形式加以表达,而这词序的颠倒,恰恰烘托了“慌不择衣”的奴隶颠颠倒倒,辨不清何为衣何为裳的动作,使得形式美的追求与内容的表达有机地统一起来。
此外,第三章特定场景的选取,“狂夫”形象的刻划,起到了“窥一斑”而“知全豹”的作用。这样,使得这首诗从某个奴隶,某次劳动中脱离开来,而代表了整个奴隶阶级的劳役之苦和生活的不安定,从而强有力地控诉了不合理的统治制度。
《东方未明》是一首赋体诗,诗人紧紧抓住看似好笑,实则含泪的“颠倒衣裳”的细节,在错综变化中反复吟咏,使得统治者的凶险残酷,人民的艰艰困苦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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