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绥绥,① 狐狸缓缓走,
在彼淇梁。② 淇水石桥上。
心之忧矣, 心里真忧愁,
之子无裳。③ 这人没衣裳。
有狐绥绥, 狐狸缓缓走,
在彼淇厉。④ 淇水岸边濑。
心之忧矣, 心里真忧愁,
之子无带。⑤ 这人没腰带。
有狐绥绥, 狐狸缓缓走,
在彼淇侧。 在那淇水边。
心之忧矣, 心里真忧愁,
之子无服。 这人没衣衫。
(程俊英译)
【注】①绥绥(sui):慢吞吞走的样子。②梁:桥。古代的桥,用石砌成。③裳:下衣,形如现在的裙,古代男女都穿裳。④厉:濑的借字,水边有沙石的浅滩。⑤带:指衣带。
这首诗的主题向来众说纷纭。朱子在《诗集传》中认为是“有寡妇见鳏夫而欲嫁之”,纯属凿空妄断;有人认为是失时未嫁的女子爱上一个男子,也嫌根据不足。细读全诗,应是写一位女子对流离在外的丈夫的深切思念,全诗充满着缠绵悱恻、惆怅感伤的情绪,动人心魄。
全诗的核心是一个“忧”字。一开始就以在淇水石桥上缓缓行走、徘徊瞻顾的狐狸起兴,给人一种寻寻觅觅、心神不定的印象,表现出若有所失的忧伤气氛。这也是比,即以狐狸比喻这位女子所思念的丈夫。或许现在会有人说这种比喻是“比非其类”,因为狐狸乃狡猾、多疑、淫乱的象征,其实这是受了后来《伊索寓言》、《聊斋志异》的影响的结果。在图腾崇拜盛行的古代,狐狸倒是一种吉祥之物,《艺文类聚》即将“狐”收在“祥瑞部”,从其所辑资料中可见一斑。唐莫尧在《诗经全译》中注释此诗时,认为狐是“喻男性”,应该是有道理的。全诗以时而行走在“淇梁”,时而踯躅在“淇厉”,时而徘徊在“淇侧”的狐狸,比喻流落在远方的丈夫那种居无定所、孤苦无依、穷困潦倒的境况,十分贴切,表现了妻子对丈夫的深深忧念。
这种缠绵无尽的忧思,本诗不是直抒胸臆,而是出之以平淡自然,表现得婉曲含蓄。我们从字里行间可以想象到:这位女子的丈夫一定出门很久了,也许是服劳役或者出征吧,虽然梦魂牵绕,但关山阻隔,相见无由。这种抑郁难伸的离愁别苦,愈来愈浓,对丈夫的种种关心,也愈来愈切。她有多少怨苦需要倾诉,有多少热肠需要表白啊!然而,这些却没有直说,只是通过对最为平常、具体的事物——衣着的叙说,表现了她对丈夫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她在日日夜夜的思念中,一会儿想到丈夫的“裳”没有了,一会儿想到丈夫的“带”没有了,一会儿又想到丈夫的“服”没有了,从下而上,遍体周身,关心得多么具体而细致。不难想见,这是一位多么善于体贴人,多么贤淑的女子啊!往日丈夫在家时,她定然照顾得周周到到,没有让丈夫为衣着之类的生活琐事操过心,他们的缱绻之情和恩恩爱爱,该是何等“如胶似漆”。然而,这种难得的爱情终于被无情的社会拆散了,而且一别多年,音讯难通,怎能不引起她对丈夫与日俱增的思念呢!诗中只说到衣着,而将无穷的忧虑留给读者去思索,语似平淡,但却切合女子的身份,把感情表达得具体、真挚而深沉。这种委婉曲折的表达方式,比直白道来,收到了更为强烈的艺术效果,特有余味。
按说,这种难以倾诉的强烈忧思,虽是长篇,亦难尽致。然而本诗以三章十二句的有限诗行,却表达得恰到好处。全诗文辞简约,而意蕴极为深沉;篇幅短小,但感情充分饱和。尤其是每章重复一句“心之忧矣”,再三伤叹,很好地突出了主人公的凄苦心境,起到了“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洪迈《容斋随笔》)的作用,具有十分感人的艺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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