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缾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极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蓼莪》是《诗经》中一首著名的悼念诗。序曰:“蓼莪刺幽王也。民人辛苦,孝子不得终养尔。”此言大体不错。诗篇以极其沉痛凄苦的语言,叙述了一行役之人整日在外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的遭遇,抒发了他不得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不得赡养双亲以终天年的痛苦心情,表达了他对当时社会繁重的徭役负担,残酷的剥削压榨的不满。
全诗一共六章。语言通俗易懂,诗意浅显明白。第一、二两章哀叹父母生我养我的劬劳、劳瘁。三四两章,一写儿子失去双亲时那种衔恤刺心的苦楚,一写父母对儿子的精心养育和依依深情。最后两章描写自己艰苦行役的处境。路途坎坷,环境险恶,人我对比,忧愤难伸。六章之间,前后遥遥相对,中间亦互相对比,结构谨严,首尾萦塈无端,给人无穷无尽,逝去复来的悲情体验。
全诗在写法上最大的特点是感情浓烈而又真切,具有极大的艺术感染力。朱熹《诗集传》载:“晋王褒以父死非罪,每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受业者为废此篇,诗之感人如此。”方玉润《诗经原始》中亦曰:“备极沉痛,几乎一字一泪,可抵一部孝经读。”读者细细阅读,反复体味,自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可贵的是,诗人抒发感情,采取了多种方法,首先,诗人运用比兴的手法,复沓的形式以抒发感情。如一二两章的“蓼蓼者莪,匪莪伊蒿”,“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几句,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解道:(莪)常抱宿根而生,有子依母之象,故诗人借以取兴”,诗人以自恨不如抱娘蒿,(莪)而只是无用之蒿、蔚起兴,责已之无用,哀父母之辛劳,将深深的自责感情含蓄地表达出来。第三章“瓶之罄矣,维罍之耻”也是这样。有人曰“瓶小而尽,罍大而盈,言为罍耻者,刺王不使富分贫,众恤寡”,(《毛传》)其实,诗人也是运用比喻,表达自己心中自责自谴感情。正如朱熹所言:“瓶资于罍而罍资瓶,犹父母与子相依为命也。故瓶罄矣乃罍之耻,犹父母不得其所乃子之责。”(《诗集传》)一二两章,从形式上看,基本结构、句式不变,只是变换几个字词,反复咏唱,回旋跌宕,重复之中有变化,变化之中又有重复,犹如音乐乐章中主旋律不断出现一样。诗句通过这种复沓形式,不断渲染,加深了诗人所抒发的那种“哀哀母,生我劬劳”的深情。
当然,当诗人心中郁积的深情一旦被触动,当感情的闸门被高高地打开时,诗人干脆丢开了运用比兴、复沓等方法,而采取了另外的抒情方式:直抒胸臆,倾泻自己火一样的感情。这时,诗句达到了炽热的程度:“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生”、“鞠”、“拊”、“畜”、“长”、“育”、“顾”、“复”、“腹”,九个动作描写,历数了父母对自己的抚养过程,字字含情,而连下九“我”字,节奏由慢至快,声调由缓至促,宛如声声哭诉,郁积的情感汹涌而出。“勾人眼泪全在此无数我字。”(姚际恒《诗经通论》)令人千载而下,为之动容,为之洒一掏同情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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