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上下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这是一首写妇女思念远出的丈夫的诗。旧说多认为这是妇女之作。一说则认为是朋友互勉,所谓“期友不归,思而共勖”的诗。此说供参考。此诗确切的创作年代不可细考,大约在公元前七百年左右。此时为西周,正处于我国从奴隶社会转入封建社会上升时期。前人有说此诗是写卫国因连次战争,男子多出外从军,遂有妻子思念。卫国当时的战事是有的。但从此诗创作的气氛看,似于战事无关。诗中将远出的丈夫比作雄雉,写道“雄雉于飞,泄泄其羽”“雄雉于飞,上下其音”。都是写丈夫神采舒畅,自鸣得意。如果丈夫是从军远征,出生入死,妻子是断不能如此比喻生离死别之情的。而此诗的旨意重在写思念,虽有担心,但只是“不知德行”,只要不忮不求”,就会相安无事。而“不忮不求”,只是涉及人际关系的劝导。那么这位妻子思念的丈夫为何远出呢?诗中没有交代。是怀才求遇去寻取功名?是为贾经商,去经营财利?都是可能的。总之,从这首诗的思想性上看,没有更深的意义,就是一首写思念之情的作品。
这首诗从艺术性上看,很有一些高明之处。全诗通篇写思念之情,然而作者细致入微地将思念之情分成几个层次,并在每个层次中加入妻子细微的感情变化来描摹思夫妇女的心理。赋予作品一种内在的节奏。全诗只有四章,却包容了赋、比、兴多种艺术手法;将一位妻子对远出丈夫的思念之情写得回肠九转,忧心百结,令人揉肠。
诗的第一章以兴起句“雄雉于飞,泄泄其羽”(雉:野鸡。泄泄:鼓羽舒畅的样子),是说:雄雉起飞向远方,鼓羽振翅真舒畅。这两句虽为兴句,但同时将雄雉比做远出的丈夫。作者触物生情,又因情及人。因为看到了雄雉振羽高飞,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丈夫远出,一定也象雄雉这样舒畅地自由在地在外游荡。从这两句看,丈夫的远出一定不是被迫的,而是自愿的,不然会怎么这样舒畅呢?“我之怀矣,自诒伊阻”(诒、同遗。自诒,即自找、自取之意。伊:同送,此、这的意思。阻、忧也),丈夫在外舒畅自由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可是“我”却因为对丈夫的怀念自找忧伤,身受离愁之若。细嚼这两句,便能品出除怀念之外还有一丝幽幽的哀怨在里头。这就是此诗思念的第一个层次:含思于怨。
诗的第二章仍以兴起句,“雄雉于飞,上下其音”,是写雄雉一边振翅远飞,一边高一声低一声地欢叫的畅快之意。妻子是否因此而联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外自鸣得意的样子呢?这是不言而喻的。作者很准确地把握了妇女思夫的心理,即妻子越是怀念丈夫越要把在外的丈夫想象得自得其乐不顾妻子,于是越发生出烦恼,无法解脱。“展矣君子,实劳我心”(展:诚。)一心想念我的夫君啊,苦思苦想心难放。作者用一乐一苦的鲜明对比,将思念之情烘托得越发难排难遣、愁苦难熬。这就是此诗思念之情的第二个层次:含思于愁。
第三章运用赋的手法,直抒胸意。“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云:语助)望着那太阳和月亮迭往迭来无休无止,就象我的相思一样长又长。相隔的道路太遥远呀,夫君何时能回我身旁?作者顺着思夫妇女情感变化的脉络,将妻子对夫君的思念之情直泻而下,情真意切。使这一情感推向了高潮。怨也好,愁也罢,只要夫君能回到身旁,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思君之情皆凝于盼。此为思念之情的第三个层次:含思于盼。这也是全诗的重笔。
在第四章里,作者将笔锋一转,使本来直泻而下的思念之情又跌入另一个漩涡。“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百:凡、所有。德行:道德品行。忮、忿恨。臧:善、好。),即是说:天下的君子都是一样,还知道德和修养。倘若不存坏心和贪心,走到那里会不顺当?粗看这一章似于全诗的脉络脱离,节奏不谐。细品之后才觉作者妙笔的韵味。妻子对丈夫思而怨,思而愁,思而盼。然而怨无解,愁难遣,盼不归。于是这位思夫妻子便很自然地产生了对丈夫在外行为的嗔怪和担扰的情绪,如果不是这样,丈夫怎么会不回来呢?这正于上三章思念之情的脉络相吻,也正是思妇感情节奏既和谐又跳跃的一拍,使全诗的思念之情在含思于嗔的意境中巧妙地收笔。于是我们便似乎看到了一位愁肠寸断、盼眼欲穿,娇美含嗔,真实完美的思妇形象。其可谓回肠荡气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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