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苍蝇间黑白,谗巧令亲疏。”这是独占八斗之才的曹植在《赠白马王彪》里的名句,诗人借物取喻,极为形象地再现了宵小之徒巧言令色,颠倒是非、挑拨离间,以售其奸,使骨肉疏远、亲疏倒置的劣迹。诗中用典肇源于《诗经》中的《小雅·青蝇》。后世对这种取譬手法的追摹屡见不鲜,王充《论衡·商虫》:“谗言伤善,青蝇污白,同一祸败,《诗》以为兴。”在《言毒》中又云:“青蝇所污,多为素练”。“人中诸毒,一身死亡。中于口舌,一国溃乱。”可见这种奸佞小人谬种不绝,殆害无穷。李白在《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中写道:“一谈一道失颜色,苍蝇贝锦喧谤声。”诗人对谗言诽谤者蛊惑人心的行径大加痛斥。以青蝇喻群小害贤与楚辞中以香草幽花喻君子志洁行芳如出一辙,各异其趣。这种隐喻手法正如《长生殿》洪序中所云:“是以归荑赠芍,每托谕于美人;扈茝滋兰,原寄情于君父。”王逸《楚辞章句序》中说:“《离骚》之文,依《诗》取兴,”道出了个中底蕴。这种以喻寄讽的表现手法后世弘传甚盛,考其源流,以青蝇引类取譬是渊渊有自的,《诗经·小雅·青蝇》导夫先路之功不可泯。
关于此诗,历来各持异说。《毛序》云:“大夫刺幽王也。”据《史记·周本纪》,西周至厉王无道,以暴虐弭谤,引起国人暴动。厉王出奔于彘。大臣行政,号“共和”,事在公元前八四一年。后宣王中兴,”二相辅之,修政,法文、武、成、康之遗风,诸侯复宗周。”其子幽王昏聩,嬖爱褒姒,废申后放太子,“以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国父为人乖巧,善谀好利,王用之。”为取悦褒姒,烽火戏诸侯,最终导致申、缯、犬戎攻周,身死国亡。事在公元前七七一年故后世有大,小雅分界之说,以大雅多宣王时代盛世颂诗,小雅多幽王时衰世之音的怨刺诗。(见孙作云《诗经与周代社会研究》)《诗大序》提出“变风”、“变雅”:“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这就是幽王时代纲纪崩坏、周德渐衰,怨刺之诗大兴的原因。根据这种历史背景,《毛序》将其诗定为是大夫讽刺幽王而作的,朱熹《诗集传》亦近此说,也有的认为此诗为刺魏(或卫)武公所作;方玉润以为是戒“君子”勿听谗言;今人高亨《诗经今注》认为“诗的本事,今不可考”,采取不强作解人的态度;通观全诗,用意在劝诫世人切勿轻信谗言,推而广之,有更为广泛,普遍的含义,故方氏之说较近原诗主旨。
全诗分为三章,第章四句。诗中灵活地运用了复沓章法,结构相似,句式重迭。每章首句均以“营营青蝇”起始,“营营”摹状苍蝇嗡嗡盈耳、往来飞行之声,形象准确,颇为传神阿堵。欧阳修在《诗本义》中注云:“诗人以青蝇喻谗言,取其飞声之众可以乱听,犹今谓聚蚊成雷也。”可谓一语中的。每章第二句“止于樊”、“止于棘”、“止于榛”,中间仅更换一个字,喻体(苍蝇)始终如一,从“樊”(篱巴)而“棘”(酸枣树)而“榛”(榛),用苍蝇驻停位置的不断变化,极言其构乱四方,驱之不去,从而引申进谗小人的无孔不入。细味全诗,每章均为偶句押韵。在上古韵中,第一章的“樊”、“言”为寒部;第二章的“棘”“国”为职部,第三章的“榛”、“人”为真部。韵脚的变换,避免了全诗呆板凝滞,而反复吟哦,回环往复,收到了曲尽其衷的艺术效果。第二章,第三章“谗人罔极”又采复沓叠句,诗人不惮其厌,再三叮咛,警示世人”说小话的谗人没准儿”,言外之意即是“千万别轻信说小话的谗人”诗人惟恐世人上当,小人乘隙进谗的阴谋得逞,故而长歌浩叹,婉中带厉,寄慨遥深,诗情如夜鹊,三绕而未安,从中可悟诗人的苦心孤诣。第一章结尾,直截了当告诫仁人君子不要听信谗言,第二、第三章从构乱四方、诬陷我二人的不同角度谈起,愤懑之情如骨噎在喉,一吐为快。
后世每每引用“青蝇”为喻,不仅取其形真逼真生动,恐怕也含有告诫世人”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的言外之旨,大概这就是这首诗历久而常新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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