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肃肃鸨羽,
集于苞栩。
王事靡盬,
不能艺稷黍。
父母何怙?
悠悠苍天!
曷其有所?
(羽、栩、盬、黍、怙、所,鱼部。)
肃肃鸨翼,
集于苞棘。
王事靡盬,
不能艺黍稷。
父母何食?
悠悠苍天!
曷其有极?
(翼、棘、稷、食、极,之部。)
肃肃鸨行,
集于苞桑。
王事靡盬,
不能艺稻粱。
父母何尝?
悠悠苍天!
曷其有常?
(行、桑、粱、尝、常,阳部。)
〔译文〕
一群野雁,落在丛生的柞树上,它们站不住,不得安稳,不停地扇动着翅膀,肃肃作响。官差无尽无休,劳役没完没了,我们老百姓,长年在外面,不能回家种稷,不能回家种黍。我那老爹老妈,靠什么维持生活呢!老天爷呀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安静的处所呢?
一群野雁,落在丛生的枣树上,它们立不稳,不得安息,不住地扇动着翅膀,肃肃作响。官差无尽无休,劳役没完没了,我们老百姓,长年在外面,不能回家种黍,不能回家种稷,我那老爹老妈,用什么填饱肚子呢?老天爷呀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最后的尽头呢?
一群野雁,落在丛生的桑树上,它们立不住,不得安静,不断地扇动着翅膀,肃肃作响。官差无尽无休,劳役没完没了,我们老百姓,长年在外面,不能回家种稻,不能回家种粱,我那老爹老妈,用什么粮食养活呢?老天爷呀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正常的生活呢?
〔评介〕
《毛序》说:“刺时也,昭公之后,大乱五世,君子下从征役,不得养其父母而作是诗也。”郑《笺》进一步补充说明道:“喻君子当居安平之处,今下从征役,其为危苦,如鸨之树止然。”这里除了《序》勉强比附时代之外,把诗意限于所谓“君子下从征役”,显然是不正确的。《序》、《笺》所说的君子,是“当居安平之处”的,而且说他们是“下从征役”,这当然不是指的一般劳动人民。他们既平时高高在上,“居安平之处”,难道还会亲自去“艺稷黍”、“艺稻粱”来养活父母吗?其实,诗中的长期服役的人,正是那些平时从事种植五谷的劳动者。朱熹不从《毛序》,在《诗集传》中直接说:“民从征役而不得养其父母,故作此诗。”是正确的。自此以后,论诗者多从朱说,今日也无异议。
诗三章,章七句。每章开头两句,都以鸨羽起兴,朱熹《诗集传》只是说:“比也。”其实此处是兴比兼有,也就是朱熹常说的那种“兴而比也”。鸨,叫大鸨,又叫野雁,是一种雁属的鸟。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说:“《陆疏》云:‘鸨连蹄,性不树止。’《释文》:‘鸨似雁而大,无后趾。’马瑞辰云:‘鸨盖雁之类,雁亦不树止也。曾目验之,无后趾信然。即陆所云连蹄者。’”鸨连蹄,无后趾、不树止,都表明鸨这种鸟的习性是不落在树枝上栖息的,它在树枝上站不稳、停不住。而现在情况是,它们偏偏却落在杂乱丛生的柞树上、枣树上、桑树上。它们无法安息,于是不停地扑腾,翅膀不住地扇动、不断地发出肃肃的响声。这明是写鸟,实是喻人。那些服役的农民,他们本应该有安定的生活,日入而息、日出而作,去种植五谷,养父母、畜妻子,但是现在却使他长年累月离乡背井,去出公差、服劳役。有地不能种,父母不能养。他们怎么能忍受得了呢?这不正和鸨不能安稳地停留在杂乱丛生的柞树上、枣刺上、桑树上一样吗?乡关之思,凄苦之状是可以想见的。接下来写这些长期被迫服役的役夫,对徭役,对把这种徭役压在他们身上的统治发出抗议和控诉:官差无尽无休,劳役没完没了。这样下去,无法回家种庄稼,家中的上了年纪的老父老母,不是要活活地饿死吗?这是惨绝人寰的呼声!这是血泪的控诉!这是强烈的抗议!但是,在那样的社会里,又有谁去倾听他们的呼声,又有谁去减轻他们的苦难,又有谁去关心他们父母的死活呢?于是,最后,他们只得责问苍天了:老天爷呀老天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安静的处所!这种痛苦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这种无可奈何的呼天抢地,是悲痛到极点的表现。它震撼人心,使人闻之,痛彻肺腑。全诗语言质朴自然,感情强烈悲愤,不只是所谓“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而是社会最底层的受压迫者发自内心的最痛苦的呻吟,因此它是《诗经》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体现的突出篇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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