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毖彼泉水，①　泉水涌涌流不息，

亦流于淇。　　最后流入淇水里。

有怀于卫，　　想起卫国我故乡，

靡日不思。　　没有一天不惦记。

娈彼诸姬，②　同来姐妹多美好，

聊与之谋。　　姑且和她共商议。



出宿于泲，　　想起当初宿在泲，

饮饯于祢。③　喝酒饯行在祢邑。

女子有行，④　姑娘出嫁到别国，

远父母兄弟。　远离父母和兄弟。

问我诸姑，　　临行问候姑姑们，

遂及伯姊。　　还有大姐别忘记。



出宿于干，　　如能回家宿干地，

饮饯于言。　　喝酒饯行在言邑。

载脂载舝，⑤　涂好轴油上好键，

还车言迈。⑥　掉车回家走得快。

遄臻于卫，⑦　只想快回卫国去，

不瑕有害？⑧　回去看看有何害？



我思肥泉，　　心儿飞到肥泉头，

兹之永叹。⑨　声声长叹阵阵忧。

思须与漕，　　心儿飞向沫和漕，

我心悠悠。　　绵绵相思盼重游。

驾言出游，　　驾起车子出外兜，

以写我忧。⑩　借这消我心中愁。

(程俊英译)

【注】①毖(bi)：通泌，水涌流貌。②娈：美好的样子。诸姬：一些姬姓的女子。卫侯姬姓，其女出嫁时由同姓之女陪嫁。先秦婚制，贵族之女出嫁按其爵次以一定数量的同姓之女(如姪、娣)随嫁或陪嫁。③饯：饯行，以酒宴送行。④行：女子出嫁，有时专指诸侯嫁女。⑤脂：脂油。舝(xia)：车轴头上的小铁棍，挡住车轮使不脱落。此句意为给车轴涂上油，上好舝键。⑥还：同旋，回归，还车即把车转过来向回走。⑦遄(chuan)：疾，快。臻：至，到。⑧不瑕：瑕通遐，通胡，何也。不瑕即不何，不无，疑问之词。句意为：有什么害处呢？⑨兹：同滋，更加。⑩悠悠：愁思悠长不断。(11)写：通泻，渲泄，排除。



《诗经》时代贵族男女婚姻，等级界限分明。他们认为，尊卑不敌是违礼行为，将有伤婚姻之好。所以，诸侯之女宁可千里迢迢远嫁他国，也不可在国内屈尊俯就降格下求。诸侯之间的这种以礼为基础的联姻，完全符合他们的狭隘的阶级私利，满足恪守礼仪的虚荣心理，因而成为当时上层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但它却给成婚者本人带来诸多不幸，其中之一就是使妇女与宗亲故国相隔绝，终生陷入无限的思念和痛苦之中。

本诗中的卫女就是如此。当初她出嫁时曾宿于泲、干，饯于祢、言，路程十分遥远。现在想回归而不可得，父母兄妹与她早已是天各一方，彼此可望而不可及，剩下的只有无日无夜的思念，默默地啜饮着骨肉生离的苦痛。“遄臻于卫，不瑕有害？”“驾言出游，以写我忧。”透过这幽怨不满的声音，使人感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束缚着她，使她遭受压抑和折磨。原来，按照当时贵族的婚嫁礼仪，诸侯之女远嫁，归宁受到很多限制：“诸侯夫人尊重，既嫁，非有大故不得反。”(《公羊传·庄公二十七年》何休解诂)父母殁后，根本不能见宗亲，每年只能“使大夫宁于兄弟”。(《诗经·泉水》郑玄笺)其目的是使妇女终生处于丈夫的监督控制之下，一可加强男方的力量，二便于所谓的“防淫”。可以看出，这种体现着贵族家庭内部男性压迫女性的礼法，如同一道巨大的罗网，使妇女完全失去了自由而沦为家庭奴隶。这种不合理的现实，正是妇女不幸命运的根源。诗中卫女所发出的质问和为排遣忧愁而“驾言出游”的举动，即对此而发。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这首诗从一个特定的侧面揭露了当时社会现实和有关制度违背人性的本质。

诗中卫女的形象是颇为感人的。她在思归不得而陷入深深的愁苦中时，想起了与她同嫁的“娈彼诸姬”。父母兄妹既无由可见，那么陪嫁的姪娣对她说来也是无限的美好，这些来自故国的亲人或许可以慰藉她的孤独情怀。“聊与之谋”，姑且与她们商议此事吧。看来，她明知与她们商议也无济于事，但她却偏要这样作。这种徒劳的行为足以说明她的孤寂和愁闷达到了什么程度！这里，“聊”和“娈”一样，运用十分巧妙，将卫女内心活动不着痕迹地表现出来。

第一、四章卫女与诸姬商议和驾车出游属真实的活动，用实写；二、三章还车上路，问姑问姐属想象之词，用虚写。“钱于祢，又饯于言，是虚想饯地而已，非真饯也。”(方玉润《诗经原始·泉水》)但她想象中的出宿和饯饮之地并非凿空而言，而都是她当初出嫁时的所经之地。这说明她的想象是以真实的回忆为依据的，从而更增强了作品真实感人的力量，卫女追求的东西在现实中无法实现，在回忆和想象中却得到了满足，从而又为诗歌增加了一层波澜。本诗正是通过不同的叙写手段，将虚实结合起来，多侧面地展示人物形象，使诗歌曲折委婉，生动感人。

诗中写卫女思念故国宗亲多写具体地名：宿泲宿干，思须思漕，怀于卫，思肥泉，这不仅是由于这些地方留给她难忘的印象，更由于那里悬系着她的无限的挂牵。所以写这么多的地名不但不显得枯燥，反而将卫女的思念表现得更加深切。她的思念和忧愁真如诗歌开头所说，如同卫地涌流的泉水那样的绵绵无尽。

有人说，本诗是许穆夫人或其媵妾所作，是针对卫国遭受侵略，回国探问被阻而发，但无确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