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风雨凄凄,(三家凄作谐。)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凄、喈、夷,脂部。)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三家胶作嘐。)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潇、胶、瘳,幽部。)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晦、已、子、喜,之部。)
[译文]
风凄凄,雨凄凄,雄鸡声声鸣叫不停。我看见了那人儿,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风凄凄,雨凄凄,雄鸡声声啼叫不止。我看见了那人儿,有啥病还能不好呢?
风雨交加多么阴沉,雄鸡声声鸣叫不已。我看见了那人儿,怎能不喜在心头?
[评介]
《风雨》三章,章四句。《诗序》说:“《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王先谦在《诗三家义集疏》中说“三家无异义”。此说有些奇怪,哪有“思君子”之意?还说什么“不改其度”,这是否扯得远了一些?尽管如此,古今从此说者不乏其人。严粲、陈启源等人都随声附和并引申其义。今人也有引用许多历史资料来论证此说的。
朱熹在《诗集传》中则认为本篇是“淫奔之女,言当此之时,见其所期之人而心悦也”。说“淫奔”,仍然不对,说“见其所期之人而心悦也”,则是不错的。在一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日子里,一对恩爱夫妻久别重逢,怎么能不高兴呢?清人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说:“小序谓‘思君子’,此何必言。”他觉得本诗不一定要说是“思君子”,但诗的主旨究竟是什么,再没有多加评论。
清人方玉润认为这首诗是“怀友也”。他在《诗经原始》中说:“此诗自《序》、《传》诸家及凡有志学《诗》者,亦莫不以为‘思君子’也。独《集传》指为淫诗,则无良甚矣,又何辩耶?且郑本国贤士大夫互相传习,燕享之会,至赋以言志。使真其淫,似不必待晦翁而始知其为淫矣。独《序》以为风雨喻乱世,遂使诗味索然,不可以不辩。夫风雨晦冥,独处无聊,此时最易怀人。况故友良朋,一朝聚会,则尤可以促膝谈心。虽有无限愁怀,郁结莫解,亦皆化尽,如险初夷,如病初瘳,何乐如之!此诗人善于言情,又善于即景以抒怀,故为千秋绝调也。若必以风雨喻乱世,则必待乱世而始思君子,不遇乱世则不足以见君子,义旨非不正大,意趣反觉索然。故此诗不必定指为忽、突世作,凡属怀友,皆可以咏,则意味无穷矣。”方氏“怀友”之说不足为取,但他对本篇艺术成就(“善于言情,又善于即景以抒怀”)的肯定,还是很有见地的。余冠英先生认为这首诗写的是:“在风雨交加,天色昏暗,群鸡乱叫的时候,一个女子正想念她的‘君子’,如饥如渴,像久病望愈似的。就在这时候,她所盼的人来到了。这怎能不高兴呢?”(见《诗经选》)今人多从此说,认为这是一首写妻子和丈夫久别重逢的情诗。
本篇共三章。大意基本相同。每章的前两句是写景,后两句是抒情,情景交融。第一章,“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意思是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见到久别的“君子”,原来不安的心情立即平静下来。前两句写景极妙,在一个风雨大作、天色阴沉的日子里,妻子听见的只有鸡叫声和风雨声,一切都是那么悲凉。可怕的孤独使她更加怀念阔别的丈夫。以这种环境气氛衬托这女子未见亲人时的苦痛心情。读来倍感真切,仿佛把读者也带到了那个日子里。后两句抒情极浓。谁能料到,就在这个时候,丈夫忽然回到她的身边。当她看到亲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时,她又惊又喜,又怨又爱,一时间,一切忧愁烦恼,都烟消云散了,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平静了。思念、期盼、担心、忧愁、懊丧、喜悦、激动、娇嗔……种种心理和情态都见诸笔端。难怪方玉润说它“善于言情,又善于即景以抒怀”呢!写景为抒情做了烘托,抒情又是在写景中生发的,情景交融,把一个思夫的少妇形象完整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
后两章的句法结构同第一章,也是采用重章叠唱的表现形式。可是,我们并不觉得重复,这种复唱反而更有力于感情的表达和抒发。三章的内容基本相同,但是,由于用了不同的词语,因此表达的思想感情也不尽相同。诗人在三章中都是写了风雨大作,天气阴暗,鸡叫不停。可是“凄凄”与“潇潇”所摹拟大自然的风雨之声是不同的,给人的感受和抒发的情感也是不一样的。“凄凄”给人以寒凉的感觉,抒发了妻子思念亲人时不平静的心情。而“潇潇”给人的感觉则是阴深、可怕的,这便抒发了妻子愁闷、恐惧的情感。诗中还分别用了“夷”、“瘳”、“喜”三个字来表现妻子见到了丈夫后的情态。先写心情平静下来,再说各种心病痊愈,后表妻子喜出望外。仅仅用了三个字,便把这位思妇情感的起伏变化层层深入地传达出来了。
本篇多处使用了叠字来拟声。“凄凄”、“潇潇”是摹拟风雨之声,“喈喈”、“胶胶”是摹拟鸡鸣之声。它们的含义和音响,只有微小的差异,因而能够对事物作细致入微的表现。叠字的运用,使诗歌的语言更加丰富、活泼、形象、具体,也更富有音乐性。它给人以如闻其声、如临其境的实感。
本诗每章结尾都是以“胡”来反诘,用得很好。一是加重了语气,二是加深了情感,三是加强了表达。久别重逢,亲人相见,千言万语,实难言状。如果从正面来叙述,恐怕用好多语言也难以表达清楚这个女人当时的情态。可见,本诗的语言是何等的精练而含蓄。的确不失为千古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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