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亦劳止, 人民真是劳苦忧伤啊!
汔可小康。① 但求能得安康。
惠此中国,② 要惠爱西周王畿,
以绥四方。 而且安抚四方。
无纵诡随,③ 切莫盲从诡诈佞臣,
以谨无良。 要对恶人谨慎提防。
式遏寇虐,④ 也要遏制暴虐权奸,
憯不畏明。⑤ 却不怕他高明显扬。
柔远能迩, 安抚远方,亲善近邦,
以定我王。 以固国基,保我周王。
民亦劳止, 人民真是劳苦忧患啊!
汔可小休。 但求能得休闲。
惠此中国, 要惠爱西周王畿,
以为民逑。⑥ 以成为民众模范。
无纵诡随, 切莫盲从诡诈佞臣,
以谨惽怓。⑦ 而要严防朝政昏乱。
式遏寇虐, 也要遏制暴虐权奸,
无俾民忧。 莫使人民忧伤劳烦。
无弃尔劳, 切勿放弃你的功劳,
以为王休。 助成我王福禄平安。
民亦劳止, 人民真是劳苦忧戚啊!
汔可小息。 但求能得休息。
惠此京师, 要惠爱西周京师,
以绥四国。 以安抚四方之地。
无纵诡随, 切莫盲从诡诈佞臣,
以谨罔极。 严防他们反复不一。
式遏寇虐, 也要遏制暴虐权奸,
无俾作慝。⑧ 莫使他们制造灾异。
敬慎威仪, 恭敬谨慎,保持威仪,
以近有德。 而应亲近有德贤士。
民亦劳止, 人民真是劳苦忧戚啊!
汔可小愒。⑨ 但求能得歇息。
惠此中国, 要惠爱西周王畿,
俾民忧泄。 使人民解除忧悒。
无纵诡随, 切莫盲从诡诈佞臣,
以谨丑厉。 而要谨防丑类四起。
式遏寇虐, 也要遏制暴虐权奸,
无俾正败。⑩ 莫使朝政腐败萎靡。
戎虽小子, 你虽是少小之人,
而式弘大。 而用事却宏大无比。
民亦劳止, 人民真是劳苦忧患啊!
汔可小安。 但求能得平安。
惠此中国, 要惠爱西周王畿,
国无有残。 国内正义不受摧残。
无纵诡随, 切莫盲从诡诈佞臣,
以谨缱绻。(11) 而要谨防朝政纷乱。
式遏寇虐, 也要遏制暴虐权奸,
无俾正反。 莫使政事颠覆,天下遭难。
王欲玉女,(12) 我王啊!我想爱护于你,
是用大谏。因此只得大力劝谏。
(袁梅译)
【注】①汔(qi):庶几,差不多。②中国:指西周王畿,国等于“域”,因周的本土居中,对下文“四方”来说,故称“中国”。③无:毋,不要,劝止之词。纵:从,此处指盲从。诡随:诈谲、奸诈小人。④式:发语词,无义。遏:制止,禁止。寇虐:残暴之臣,酷吏佞臣。⑤憯(can):曾,乃,却。明:高明显宠者,窃据高位声势显赫的人。⑥逑:通“捄”,法则,模范,榜样。⑦惽(hun)怓(nao):朝政昏乱,亦指乱臣贼子。⑧慝(te):邪恶,灾害。⑨愒(qi):休息。⑩正:借作“政”,指朝政。(11)缱绻:本义是丝缕纠结不解,此处比喻朝政纷乱无绪。(12)王欲玉女:应读作“王!欲玉女。”《郑笺》:“玉者,君子比德焉。王乎,我欲令女如玉然。故作是诗用大谏正女。此穆公至忠之言。”
周厉王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他统治的时期,横征暴敛,徭役繁重,政治黑暗,奸佞横行,凶暴肆虐,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召穆公名虎,康公之后,此时辅佐厉王,特作歌讽谏,希望厉王能防奸除暴,治国安民。
诗共五章,章十句,采用重复格,反复申说。每章在关键处略换一、二字、“特各变其义以见浅深之不同,而中间四句尤反复提唱,则其主意专注防奸也可知。盖奸不去,则君德不成,民亦何能安乎?故全诗当以中四句为主。”(方玉润《诗经原始》卷之十四)
五章前四句都是强调安民是保国的前提,警戒统治者必须让民众能够休养生息才能使其统治得以巩固。五章均以“民亦劳止”开头,再三强调民众的劳苦,可见这在厉王统治的当年是一个多么严重而突出的问题!紧接着,“汔可小康”、“汔可小休”、“汔可小息”、“汔可小愒”、“汔可小安”,召穆公为民众提出最低的要求。“小康”、“小休”、“小息”、“小愒”、“小安”为近义词,在修辞上采用递降格,从文外进一步暗示厉王的酷虐。随后,进一步指出,使民众安康便能达到保国安边解民忧的目的。“以绥四方”、“以为民逑”、“以绥四国”、“俾民忧泄”、“国无有残”即分别从三个方面立言,使诗歌在复沓之中富有变化。
五章中间四句都是强调防奸制暴的重要性,是这首诗的主体部分。前两句“无纵诡随,以谨……”写防奸。所谓“诡随”,指的是阴柔小人。严粲说:“诡随者,心知其非而诈顺从之,此奸人也。人见诡随者无所伤拂,则目为良善;不知其容悦取宠,皆为自利之计,而非忠于所事,实非善良之士也。苟喜其甘言而信用之,足以召祸乱,致寇虐。但权位尊重者,往往乐软熟而惮正直,故诡随之人得肆其志,是居上位者纵之为患也。”(转引自《诗经原始》卷之十四)而阴柔小人的表现,则是多种多样的,或“无良”(表现出不良行为),或“惽怓”(诱使国王昏聩,造成朝政昏乱),或“罔极”(言而无信,反复不一),或“丑厉”(表现出不齿于人的丑言恶行),或“缱绻”(以甜言蜜语、缱绻柔情蠱惑国王,致使朝政纷乱)。而尤其以第五种“缱绻”一类,更容易迷惑君心,难被识破,所以特地放在最后,郑重告戒,务必要国王深恶痛绝,无使其为患。后两句“式遏寇虐,无俾……”(仅首章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写制暴。所谓“寇虐”指刚恶暴徒,他们依仗权势,鱼肉民众,作威作福,凶残暴虐,无恶不作。这种人一旦得势,后果极其严重,就能造成“畏明”(畏惧他们高明显赫的权势),“民忧”(使民众烦劳忧伤),“作慝”(制造出种种灾祸),“正败”(使朝政腐败糜烂),“正反”(使政事颠覆,天下遭难)。而“诡随”与“寇虐”又是互为表里、狼狈为奸的,正如朱熹所说:“非诡随无以媚上,而为寇虐之本;非寇虐无以威下,而遂诡随之志。”(转引自《诗经原始》卷三十四)诗中如此反复申说,务必要厉王防奸制暴,其针对性是很强的。据史书记载,由于厉王凶残暴虐,任用奸人,使人监谤,压制舆论,结果国人造反,将其逐出国境。由此可见,召穆公的用心是极为深细的。
五章的最后两句都是训戒正君之辞。首章希望厉王能抚远亲近,永保王位。二章勉励他切勿前功尽弃,以保福禄。三章希望他不仅远恶,还应亲近有德之人,威仪才能保持。四章指出作为一国之主,个人虽很微小但所系事业极其宏大,言行不可不慎。末章明白宣告,为了爱护你周王,才写了此诗来大力劝谏的。
虽然厉王终于没有听从劝告,致使召穆公的一片苦心都化为泡影;但召穆公这种敢于正言极谏的精神和这首谆谆告诫、恳挚动人的诗篇却留传了下来,作为优秀的文化遗产,汇入民族伟大历史文明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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